凤翥(25)
傅尚司笑道,“娘娘美意,婢子已传告各位小姐!不过小姐们谨守礼仪进退,这也是可彰表之事,未若娘娘姑且受之吧!”
上座的仁慧皇后闻言轻笑,只道,“罢了,今儿是本宫请诸位小姐来助桂尚服一臂之力的,本应更受些咱们的礼遇才是!诸位小姐,且都把虚礼免了吧,只把这儿当做你们寻常在家里一样、咱们自在一叙可好?”
皇后谦辞温语,众女不敢妄答,皆看了傅尚司,傅尚司笑道,“既娘娘有旨,你们遵从便是了!”众女这才齐应了声“是,娘娘。”
仁慧皇后宛然,复对了德琳道,“杜小姐且把头抬起来吧,不然本宫可只认得你头顶的这朵珠花、却不曾见得京城名姝的真面呢!”
皇后语带轻谑,诸女听了大感新奇,兼又听到傅尚司在旁笑了出来,绷得紧紧的脸儿、心儿顿时都松懈下来,更有人露出笑意,且去看德琳如何应对。
德琳此前和诸女一样,一直是微低臻首,不曾逾矩上视,如今皇后既说了,她亦不忸怩,平缓抬眼道,“德琳惭愧!”
德琳这一抬眼方见凤座高踞于三层织锦脚踏之上,仁慧皇后端坐其中,未着朝服,暗金色的广袖外裳,疏密有致地绣着富贵花鸟,内衬着真红色的绣衣罗裙,裙外系着青色地滚红边儿的鸾凤纹蔽膝;发髻也只梳做寻常的样式,正面簪了一只硕大的展翅金凤,凤口中垂下鸽卵大小的一颗明珠,正正地悬在皇后额间,熠熠生辉!及至再往珠辉映衬着的面上看去,德琳平生头一次觉出何谓言辞匮乏:她竟不知如何方能描述所见——非关美或不美,实在是那一种风仪非言语能表!
德琳心中又羡又赞,却不知皇后此时也把她端量了个仔细,末了点头道,“果然是丽质天生!”微一转目,已有当值宫娥上前,引德琳到殿右的一张案后去了。
这时皇后已看向左下首那位一身海棠红秋装的女子,略打量过了才含笑道,“这一位是?”
谭玉君等皇后垂询已等得快生出心火,此时不等傅尚司答言,早已一步上前跪了下去,“婢子谭玉君叩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略有愕然之色,瞥了傅尚司一眼,方轻笑道,“好伶俐的小姐!快起来吧!”有宫娥得了暗示,上前扶起了谭玉君。皇后面如春风,蔼声道,“谭小姐不必过谦!傅尚司她们原是随本宫进宫的旧人,故以婢子自称,你们却不必沿这旧习,以自个儿的闺名自称就好!也不光在本宫面前,往后在这整个内廷都可如此,断不会有人责问,你可记住了?”
“是!玉君谢娘娘恩典!”谭玉君娇声呖呖,语声中已有掩不住的惊喜。
皇后唇角微翘,眼看着谭玉君,对身后侍立的一位瘦脸削肩的中年妇人道,“桂尚服,你看这玉君小姐的服饰何等悦目!本宫惯常只听说她的反手琵琶冠绝京华,今日看来,她在衣饰打扮上头也有独到之处,看来本宫果真未选错人,过后你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那桂尚服面色冷淡,人看起来不若傅尚司圆融,听到皇后所言,极快地瞥了谭玉君一眼,目无表情地躬身,“婢子遵命!”
谭玉君这时候“兴”得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面上早泛出红霞,蹲身行礼不迭,“娘娘抬爱,玉君愧不敢当!”——通常人弹琵琶都是右手披、把,左手按弦,她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右手之灵活进行按指推拉,左手练习轮指弹挑,久而久之,技艺纯熟,文曲的《昭君怨》、武曲的《十年埋伏》都让她弹得出神入化,她一向以此为傲,今皇后娘娘在众人面前单点出她的长项,她如何能不受宠若惊?
给皇后行了礼,谭玉君又欲对桂尚服见礼,一旁的傅尚司却看不过,使眼色给宫娥,宫娥便上前把她引到了殿左的首张案后。
谭玉君这时候志得意满,看到锦案绣凳,未及细思便即坐下,抬眼方见对面德琳尚袖手立于案后,醒及皇后并未赐座,她这番举动非但冒失,且极是无礼,一时坐也不是、起身也不是,窘迫中,片刻前的得意烟消云散,直恨不得地上裂出道缝、钻进去藏起来再不被人所见才好!
不提谭玉君如何坐立不安,皇后又往下逐个认人,因重申了一遍不需跪拜,是以大大快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皇后博闻强记,对各人所擅之事如数家珍,看到瑶筝的时候笑道,“听你祖父说你拉得开一百多斤的弓,何时也教教本宫可好?”
瑶筝见皇后平易近人,早把畏惧之心抛到爪哇国了,闻言摇首道,“瑶筝教不得!”
众人不意她如此简洁直率,面面相觑,皇后奇道,“如何教不得?本宫并不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