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96)
这样的话宫中也有人说起,德琳设身处地替那个温和中总是透着忧伤的人想想,忍不住心中叹息,却不料这片刻唏嘘亦未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狐疑道,“你那是……怅然若失?”
德琳蹙眉对着他,未应声——太子督学元成殿下这一阵子实在太过尽职,隔三岔五就到宫学里来,有时来转一转就走,有时正经坐下来和公主们一道听课,有夫子不适应,讲两句看看他,讲两句看看他,看来看去到底忘了自个儿讲到哪儿了,张口结舌地对着他光冒汗说不出话,公主们窃笑不已,他还和颜悦色地劝人,“夫子不必急,只当未看见我在这儿好了”——他那么大一人坐那儿,醒目得都快赶上百花丛中一青松了,得多瞎的眼才能看不见他?!
这还不算,这两日他索性亲自查问起公主们的课业来,背、写、释义一样都不放过,一个个地问下来,除了元湘未有什么大错,其他人的结果只能用惨不忍睹、不忍卒闻来概括。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平静,本已羞惭、心虚的公主们又外加了忐忑,等看到他合上书才不约而同悄悄舒了口气:骂也好罚也好,还是来个痛快的好,总比被人高深莫测地吊着强!
元成看了公主们一圈儿,笑了一声,“总算还未全军覆没。”他这话是指元湘,复又看了另外几个女子,还是笑笑的,“教习们有何感想?”
无人回他的话。
折磨人的静默里,徐若媛率先有所动,刚要出列,却见对面的谭玉君冷眼刺向她,见她发觉了,唇角更是讥嘲地一撇,徐若媛脸上谦逊柔和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她何尝不知道此时不适宜她出头:元湘不在“全军”之列,元成问的那话自也不包括她在内,可她们都不出声,她要能得体地应答岂不能令元成更对她高看?而要能得元成的赞赏,那就算遭她们嫉恨又能如何?
徐若媛心中的主意很正,可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已然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只听元成好声好气地又道,“本王还真是好奇,教习们素日都是怎么教公主的?”
这话……
这下连徐若媛都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元成等了一霎,像是无奈般地叹了一声,“你们先散了吧,”他说几位公主,“教习们……徐教习也去吧,你做得很好。其余几位劳烦你们留一下……”
“太子王兄,教习们没有错!”
眼见元成已有了定论,忽有人慨然出声,本已安于听命的众人闻此一震,神色各异地齐望了挺身而出的寿昌公主,寿昌公主却只对着元成一人,“王兄,不是教习们教的不好!我们几个人你还不知道?除了湘姐姐,哪有一个是爱读书的?我们到宫学里来不过是为了有个消遣解闷儿的地方,爱听的听……”
“等等,”元成叫停了她,“沁儿你说消遣解闷儿……,你说父皇母后会否也是这么想的才开办了宫学?”
“呃……”帝后要是那么想除非是被人灌了迷魂散。
元沁出师即告折戟,众人心里刚升起的希冀化作泡影,暗自叹息。元沁却是“噎”不废食,顺过气儿来还有话说,“……可是宁王兄那时候从不……”
“宁王兄前日大婚了。”元成瞅瞅她,慢条斯理。
众人皆默——此一时,彼一时,现时的督学是太子殿下而非宁王,这话不需他挑明了说。元成扫了众人一圈儿,很满意她们明白他的意思,“杜教习,”他坦然地对了众人中的一位,口气似不胜惋惜,“寿昌公主似乎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好好说明……”
此话一出,众人便大致猜到了他要如何,果然他说今日就杜教习先留下,余下各位教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吧,过后他会逐个再问。
众人至此无话好说,各怀心思地行礼退下——元沁还想争,被元湘等人强拽着出去了。韩颖过后叹,说摊上这么个敢说话又知道护人的公主,纵然麻烦些也是福气。
众人一退,宫学里只剩下元成和德琳,依稀是数月前的那一幕又重现了,情形却又有些不同:元成还是一副探问之态,德琳却不似旧时那般戒备,元成都站到她跟前儿了,她也只是蹙眉望着他,并未退避,元成却由不得她不出声儿,看着她脸追问道,“我说到王兄成婚的事,你怎么那么一副神情?……忧心?”
德琳这才知他的“怅然若失”是指什么——若她想的不错,元成煞有介事地拿众人做筏子不过是为了单留下她,她不喜他这般迫她,偏又奈何不得,心中别扭,自知脸色便不会好,被元成看出来也是自然,却不料他问的并非这个,而是……,他说到宁王的时候,她确生出过感触,可只是闪念的事,他从哪儿就发觉了?到底是她的感触比她所以为的深还是他看她……太过仔细?心中揣度,可已不能再沉默——不然他会一直问下去,看他一眼,淡着声儿,“我有什么好忧心的?宁王大婚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