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83)
“你这儿的人这么早就歇下了?”瑶筝看着两个丫头的古怪,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哪能那么早?”韩颖忍不住笑,“扮花神扮一半儿被人撞破了可不就是这么个模样!”
韩颖说起,瑶筝和德琳才知元夕夜后,教习徐若媛成了后宫第一名声响亮的人物,不管是不是亲历了,人人都在说嘉德帝如何赞她,她如何的脱俗出尘、如何受到百姓拥戴,而她的花神装束更成了宫娥侍女私底下争相模仿的对象——也就是那身装扮不适于日常穿着,管礼容仪法的姑姑们又查验得勤,否则宫里如今只怕看不到几个正经梳头穿衣的人了——她的丫头也未能免这个俗,洗了头不肯痛快梳起来,披着寝衣相对搔首弄姿,“要不是听到你们来,这会子两个人还在扮仙女呢。”
瑶筝听了笑不可抑,“那是我和杜教习来得不是时候了!玉素、珠喜,对不住,我真不知道你们……”
“哎呀,陆教习,您就别打趣我们了。”两个丫头埋怨着讨饶,“小姐您也是,不说帮我们遮掩还挑着头儿笑话我们……”
“我可没笑话你们——早告诉你们别闹那个样子,你们都不听,这会子知道心虚难为情了?”韩颖笑,“往后可都记着吧,不是捧个心就能成西子,拜个月就能成貂蝉的!要就是想学别人的样儿呢,那就不能怕背东施效颦的名儿,至少还能赚一声‘勇气可嘉’……”
“玉素,珠喜,快撤了你们小姐的茶吧,”德琳摇头指点两个丫头,“她的嘴只需留着刻薄人就够了,哪还用喝什么茶?”
两个丫头正被韩颖调理得哭不得笑不得,闻言直念“弥陀佛”,珠喜胆大,真伸手要如德琳所说去收韩颖的茶具,韩颖忙护住了,“啐”了她一口,“你要反天了?”俏眼一瞪转向德琳,要兴师问罪,忽想起什么,哂笑,对两个丫头道,“别说,你们这‘弥陀佛’还真应景,可不正经菩萨在这儿坐着。”她指的是德琳扮观音菩萨的事。瑶筝连着前后句儿想了想才明白,笑,连赞韩颖反应快,德琳道,“你忘了人家是谁转世的。”也拿此前“冰雪聪明”的话取笑韩颖。三人笑谈了一回,因还要去看燕云秋,德琳和瑶筝遂未十分久坐,韩颖亦未强留,彼此约了得空儿再聚不提。
二人到了燕云秋处,恰遇到她的丫头雯落端个钵子趁夜出来倒药渣,问起竟是燕云秋病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前儿和公主去问淑贵嫔夜安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昨儿一早起来就目赤唇焦的了。小姐不愿惊动了人,只叫我和霞初按旧时在家时的方子用黄芪和云莲煎水给她去火,今儿瞧着能强些了。对了,小姐头遍看了您二位让红绡和墨莲送来的东西,好生欢喜来着,还说过后要好好去谢谢两位教习呢。”
雯落边说边引着二人进了屋,燕云秋正歪在榻上闭目歇息,听到声音要起身,二人如何能让?都说又不是外人,快别逞强了,燕云秋便只道了“失礼”,半倚坐着和德琳、瑶筝说话。德琳和瑶筝听她鼻塞声重的,都说若觉得不好,还是找太医过来看看是正经。燕云秋忙道“不碍的”,不过是前一阵子太忙累,忽松下来身子受不住而已,调养两天自然就好了。说话间几次眼望向德琳,似是有话要说,德琳觉出来了,看她,她却已转开了眼,若无其事地听瑶筝说话,德琳暗暗纳罕,只不点破。
燕云秋虽强撑着,到底是有恙在身,略说了阵话便露出疲态,德琳、瑶筝见此忙嘱她好好将养,若有需要尽可叫雯落、霞初给她们传话,又嘱咐了两个丫头几句,两人才起身告辞。出了门,瑶筝叹气,说看来什么人都架不住有病,燕教习那么个大方得体的人,这一闹病说话也都像是眼泪汪汪的了。德琳闻言心中微动,口中只道“你看得倒仔细”。等和瑶筝在岔路口分了手,独自往回走时思及燕云秋的神情,心中愈加疑疑惑惑的了,总觉着燕云秋的病来得有些蹊跷,正想得入神,忽听一道悠然的声音,“菩萨这是打哪儿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德琳被惊得一怔,抬眼处,廊柱的暗影里正步出一个身形轩昂的人,披着深灰色的大氅,远看几和夜色融在一处。这时候伸手推去风帽,露出张神采俊逸的脸,竟是太子元成。
德琳未料会在此时遇到他,却又模糊地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自个儿也察觉这念头有多不稽、多自相矛盾,一时就未说话。元成这时已走到她面前,灿灿的眸子笑凝在她面上,满天的星光仿都黯淡下去,“吓着你了?”他柔声,语气恍若夏夜的清风拂过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