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67)
“哦。”元俭点头,瞥了元成一眼,被瞥的人自顾垂目吹着茶上的浮沫,全然的事不关己,元俭几乎又忍不住要苦笑了,面对了德琳倒还是寻常的蔼然,“那你去吧。有劳教习了。”等侍女掌帘随着德琳退下、室中只剩他和元成,轻轻叹了一声。
“王兄有烦心事?”元成闻声抬眼,敏锐中只见关切。
元俭望了望他,未语。
元成眸光略动,放下了茶盅,“王兄有话尽请直说。”
“杜教习。”
“?”
元成挑眉,眉心处微微蹙着,却是一个字没有,只等着元俭继续。
“沁儿说,你对她的教习有些偏见。据我看,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元俭看着太子殿下的脸,慢慢道来。
元成笑了笑,未置可否,“那么王兄的意思是?”他诚恳地迎着宁王的眼。
宁王去端了自己的茶碗,“我的意思……惺惺而未能相惜总归是遗憾吧,况且沁儿……”
“王兄,你向来说女子温婉柔顺才可亲,何时这‘惺惺’也能得你的推崇了?”
元俭一怔,继而摇头,“我只是看不得张扬外露的女子,何时连敏慧的也……”
“那位教习还不算张扬外露吗?”元成截他的话,“宫学里的事你也在场,那般……”看元俭露出恍然大悟来,他不再说了。
“源头竟在这儿!”元俭又叹了一声,“沁儿说的不清不楚的,我还想到底是什么事能令你对她不满……其实,她当日所为也是被逼无奈,不过是牵涉到了魏夫子和杜尚书的积怨,令这桩事……”
“王兄对杜教习果真青眼有加啊!”元成似来了兴致。
“是她确有过人之处!”元俭乐见元成的软化,说了他看到的德琳是什么样的,教养、见识、气度,说得很笼统,却听得出是真心的赞赏。元成一直未说话,直等元俭停下来才若有所思、语带恻然,“王兄,这大约就是天意弄人了。”
元俭正要喝茶润喉,闻言好一阵茫然,末了终是摇头,“这是什么话?!”
元成一脸肃然,“王兄对那杜教习一见如故,若能与这样的知音共结连理岂非一桩佳话?可惜杜教习入宫太晚,王兄大婚在即……”
“你……咳……咳……”,元俭的一口茶正在喉中,闻言呛咳起来,一声跟着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元成抢过去,急急地替他拍着背,侍女们听到了奔进来,有接替元成捶背的、有递帕子倒水的,一通忙乱,总算把宁王的咳嗽给止住了——元俭已咳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虚软无力地挥了挥手,叫侍女们退下去,眼望着一脸悔色的元成,开口时夹着嘶声,“太子,你是要害死我!”
元成又过来帮他顺着背,称罪不已。元俭喘匀了气,叹了一声,“我对杜教习……从无俗念,这样的话太子以后千万勿再提起了——咱们兄弟说笑也就罢了,牵累了女儿家的声名可就是罪过了。”
元成恭声道,“王兄说的是,今日是我孟浪,辱了王兄对杜教习的君子之惜。往后我会多关注她,不带成见,只看她是否真当得起王兄的赞誉,也省得沁儿抱怨我。”
“如此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元俭笑谑,实在是被那一通咳耗去了太多心力,笑起来都有些虚飘。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阵话,元成的内侍另抱了领紫貂皮裘送过来了,此时又恰有人来向宁王复命,元成遂起身告辞。元俭笑着请他自便,看元成利落地披上貂裘,倜傥地出了听松轩,垂了垂目,再抬眼,清隽的面上还是惯常的笑意……
德琳从琅嬛阁出来已是申时过半,残阳欲坠,日光被隔在楼阁古树之外,四下里便有些孤凄,低头行至岔路口,犹豫着是回听松轩一趟还是直接回寿昌宫,正拿不定主意,胳膊忽被人一把握住了,随即是一道低沉的男声,“过来!”不及挣扎,已被人风卷残云般裹挟到了就近的一处甬巷。惊魂甫定抬头一看“强人”的脸,蹙眉,“是你?”话出口便觉出不敬,低头欲行礼,“德琳参见……”
“你敢行礼我瞧瞧!”元成的眉蹙得比她还紧,口气倒是柔和——柔和得都阴森森的了。
德琳望他一眼,直身未动,元成的面色却不见缓和,“我的话你当耳旁风,他的话你倒是肯听!”
德琳张目——她不解他口中的“他”是谁,她又听了“他”的什么话,木脸望着元成,看他还能再哼出些什么,元成果然未叫她失望,“我说了多少回不叫你行礼,今儿在听松轩你为何还跪?”
“那时有外人在场,德琳难道能……”
“那宁王叫你别拘谨,你怎么就痛快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