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刀二郎(111)
舒容回过头,便见月影里是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不仅轻咦出声,“你怎的又回来了?”
她突然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把酒的事情抛去了九霄云外。
眼前的男子,对她来说,大概是最好的酒。
木水站在门外,也不进屋,呆呆地站着,若有所思,不一会,才恍然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来。
这是母亲死前为让他在魔界畅行无阻,使他免于邪障毒气侵蚀的护身符,几百年来他都一直贴身携带。
他知道不久之后就算是看似平安的京城,也不会再平安,他心里有些不想这个女子消失。
舒容走过去,接在手里。
“这个,你放在身边,可保一府平安。”他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说完这话,转身而去,不一会隐入桃花树后,不见了。
躺在床上,舒容将那剔透的玉石挂在拇指上,左右晃动。
这是一个像鹿一样的东西,饱满圆润的身子,雕刻的极为精致。
她似乎见过这种动物,名字好像是叫桃拔,民间用它辟邪,只不过她见过的长两只角的,这个却没有角。
隐约间,玉石内有萤火大小、小小一团的絮状的光在跳动,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手捂着,眼睛凑到双手的缝隙去瞧。
果然是有光,只不过很弱。
也许是这种玉石的属性。
几乎已焦头烂额的辞辛、咎喾终于看到木水迤迤然走进他们的视野。
自那日在天京城上空与天神的一战后,木水已经从他们的察觉范围内消失了整整八天。
木水甫一失踪,那边的人便迫不及待利用本来向他们倾斜的优势,降下漫天的大雨一直下到现在。
刚刚安定的流民的心,又因为这无休止的雨浮躁起来,开始怨怼魔君的失信。
明明已经倾尽所有的供奉,却还是像以往供奉天神一样,降下这等大祸。
只要有机会,那边的人便会毫不留情抛弃曾经为他们供奉力量的凡人,而保全依旧信奉他们的长兴国民。
他们不能让长兴国亡的,自然也不会教凡人灭绝。
先机和优势在短短几日,又被那边的人占尽。
尽管木水回来,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雨毁坏田野、房屋、堤坝……最终至洪水蔓延,水上人畜飘荡如浮萍。
而木水,更无力挽救因瘟疫战斗力急速下降的尚平军在范国增军队下的颓势。
尚平国破时,范国增屠城时,凡人咒骂他时……
木水都是凄冷而无奈的一笑,不知是为那些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凡人,还是为无力左右颓势的自己。
终于,长兴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解读年重通过萤火传递的讯息,一阵冷笑。
这个人,野心很大,但又缺心胸,成不了大事。
年重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些年所炼制的另外一部分邪祟,投于四海了。
这些是他不可控,更是年重不可控的。
咸宁七月,一心都在平剿尚平军的皇帝的桌案上,出现了一份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奏章:
湘郡的黎山上突现异兽,状如彘而人面。
黄身赤尾,其音如婴儿。
食人,亦食虫蛇。
民命之曰犀渠。
皇帝将奏折丢在一边,不再理会。
最近京畿、皖郡、唐郡大旱,百姓易子而食,不少成股的流民趁着军队全力围剿尚平军叛匪无暇西顾之时,劫掠官仓,已占据了好几座城池。
相比于此,一山一水出了异兽,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是后来的几日,令他郁闷的是,不少地方出现都出现了从没见过的奇怪动物。
石头城刚收复没多久,已有人官员报:
乱葬岗和战场上空盘旋着数只奇怪的鸟,其状如凫却长着鼠尾,善于登木,可以用血红的双爪站在树枝上,彻夜鸣叫,其声哀怨更胜泣血杜鹃。
有学识渊博的大学士颤巍巍掏出誊录的《上古秘闻录》中的片段,为这种鸟定了名。
絜钩,见则其国大疫。
咸宁七月底,湘郡大水。
范国增的家乡成了水城,死伤无算。
匆忙赶到唐郡围剿流民的范国增几乎无心再围城,派出敢死队冲入城中,开了城门,大军一哄而入,见人便杀。
然后旋风般班师,向皇帝请命治理湘郡的水灾、平定因水灾而又死灰复燃的尚平军。
天下又一座死城,而在人看不到的时段,却见屈死的冤魂划破长空,纠集在一处,合着漫天的星光,在长夜里逐渐成型。
为犀渠、为絜钩……
天下的仙门,一个个自囿于高山洞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稼不穑,而取苗禾;
遇危遇难,奉身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