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刀二郎(107)
随后,范国增淡漠地看了眼战报上的数字,欣然收兵,班师回朝。
重回石头城的舒怀陆飞和张羽,见昔日繁华城市,而今只剩震动四野的野鬼号哭之声,不得度化,不禁悲从心来。
“这是天兵,正义之师?”陆飞咬牙道。
哪有朝廷的军队却屠杀百姓的,分明是禽兽行径!
三人在石头城外见到了秦喻蝉,他双目通红,甚是憔悴,站在一处新坟前,不知是哭了一场,还是多日不曾休息了。
已经很久没见到新坟了,军队屠杀的人都被随手丢弃在沟壑、街边,一任乌鸦、野狗蚕食。
看到舒怀,他微微一愣,扯出一丝笑来,随即低下头道歉,“对不起,那个孩子,最终还是……”
他本以为天京城是长兴最安全的所在,便将那孩子交由一富户收养。
期间他回来看了一两回,那孩子长得很好。
可还是没逃过瘟疫。
舒怀说:“死于瘟疫多好,总好过被人挑在枪头玩乐。”人命在乱世,草芥一般,最不值钱。
不死于洪水,便死于瘟疫,不死于瘟疫,难道还能躲过闪亮的屠刀吗?
“不是你的错。”她轻轻拍了拍秦喻蝉的肩膀,一出口,声音已哽。
秦喻蝉如被火烫了一般跳开,面目狰狞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恨恨地道:“是我的错!”
舒怀一愣,不知他为何情绪大变,还没来得及安慰他,秦喻蝉已仓皇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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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水拖着重伤的躯体落在了一处庭院,他看到这处宅子与别处的不同,隐约有熟人的气息。
他力竭着,倒身而落,吓了正孤身赏月的女子一跳。
舒容深呼了一口气,拉过男子的胳膊,借着月光看清了黑衣男子的面容。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一身玄袍,眉间气韵如玉。
舒容小心翼翼地开口,“喂……”
男子低低的嗯了一声,再没了声音。
怎么办,同父亲讲天上掉下个男子,正好落在她院里?
父亲会信?
这事若是给第二个人知,势必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相信不一日,京城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但见男子再没了回应,她终是一咬牙,拉过男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进了房。
此时,婢女们都已休息,并无人发觉。
木水一醒,入眼的便是飘啊飘的青纱罗帐。
帐上绣着三两只穿梭于云间的翩翩白鹤,帐边挂着一个香囊,这满屋的清香,便是从这香囊中传出的。
女子闺房?
他试图起身,但身躯沉重,一提气,丹田犹如刀绞,疼得他冷汗直冒,只得又躺下。
这不是魔界。
他微一转眸,便见晨曦下,一支桃花从开了条缝的雕花窗户调皮地钻入清香萦绕的女子闺阁。
三月,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
尽管知道自己身处他最厌恶的人间,躺在他素来看不起的凡人的房中,但此时此刻,他心无旁骛,只想静静地躺着,感受一刻的宁静。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样静静地躺着了,五百年?
确切地说,应该是五百二十七年了吧。
他最后一次来人间这样静静地躺着,是母亲领着来的。
那时他才长了十四年,母亲领着他到了一处山间别馆,山幽水清,风和日暖,馆外三两树桃花开正盛。
那日清晨,他一睁眼,便看到一支春色放肆地伸到他眼前,随风而摇,花瓣上的露水几乎落到他脸上。
他便摘下那支桃花,欢喜地拿给母亲。
“看!”
“春光短暂,何必折它。”子邪拍了拍他肩膀,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青袖一挥,那支花便重新飞回枝头,轻轻摇动。
“当年你父亲,便是这样同我讲的。”她一笑,“我知道他是因身为凡人,才生出的光阴短暂之慨。”
说罢,又是轻轻一叹,神情悲悯,“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死不复生。我能接回折断的桃枝,却救不了他。”
窗外阵阵悦耳的鸟啼声吵闹着晨光,他躺了没一会,便听到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个青衣女子轻轻开了门,又关了门,然后走到床边。
木水阖上双目。
“喂,喂,公子!”
青衣女子轻声唤,声音温柔婉转,听得他鸦睫微颤。
女子轻轻一叹,低着声音道:“还没醒么?”然后转过身,似要离开。
木水忍不住睁开眼,却对上女子突然回转的黑眸,荡漾着春水般的温情,像极了母亲临去前充满爱怜的目光。
在这目光下,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瞬间的无措。
见他醒来,女子温婉一笑,“你醒啦!”她看起来很欢喜,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穿过纱帐递到他面前,“我叫舒容,你一定饿了吧,这是桃花糕,你先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