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4)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酒即是水,水即是酒,”我用一杯清水换下归一手里的酒,“大师,莫要执着于表象。”
我仰头倒了一口酒,底味甘醇,香气略淡,年份似是不久。
“大师,你这女儿是不是嫁得太早了些,酒香都还没储够。”
“没办法,这是你七岁的时候我给你存的,近来想起,开坛取了点,果然还不太行,起码得存足十六年,不如你二十又三再出嫁吧。”
“承你吉言。你一和尚管我何时出嫁做什么。看你下次被我抓着喝酒又能扯出什么新故事。”
“我可不管你出嫁,那是玄清的事情。嗳,玄清是不是回来了?”
“中秋之前都别想,玄清是不会来找你的,正经应酬都排到长安街了,哪有时间来看你个花和尚。”
“小友错解了,老衲不过是惦记他从塞外带回来的好酒。”
屋外传来敲门声:“郡主,住持,斋饭已经备好了。”
“我去叫无音姐姐!”
归一止住我:“已经有人去了,你还是随我一起吧。”
我点点头,随归一漫步往饭厅去,嘴里念叨着菜谱:“八道豆腐,两道时蔬,甜点四种,茶品一壶,这个季节,秋茶香醇,比起桂花味浓还是菊花配茶合适些,但菊花乌龙实在太苦,不如菊花雪梨更得我心……”
归一摇了摇头,道:“叽叽喳喳,全无淑女模样,实在不如小时候可爱。”
我轻哼一声,道:“大师,是你说的,人不能念念不忘过往,沉迷旧日孽债,月落星沉,即是日出时分。所以星月劝大师莫要挂念陈年旧事了,我如今这模样也有大师你的功劳呀。”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罢了。”
归家已是掌灯时分,玄清听到动静便来门口接我,刘叔在前面提着灯,我落在玄清身后半步,盯着他半散的头发,发丝随着脚步微微晃动,在夜色里闪动着若隐若现的幽光。
“星月,今日……”
“今日是星月冒失,以后不会了。”
玄清轻轻笑了一声:“以后当真不会了?”
“当真,我这一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就算为了少听些教训,我以后也不会了。”
玄清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谁说你不是了?”
“谁都说我不是。”
“那你也觉得自己错了?”
“我……”我看了玄清一眼,突然觉得不忿,“我不觉得我错了。你哪点不如玄兆,他是东宫太子还不够得意么,明里暗里,总要做些让你难堪的事情,你不争他也一刻不肯放过你,他这般忌惮你做什么,这江山是谁的江山,就轮得到他来忌惮?!”
玄清既不生气也不欣慰,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带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
“刚还说不会了,这又是在说些什么呀?”
“实话。”
玄清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但没必要,你只需知道,我现在不与玄兆计较不是我不敢,是我不想。有些事时日已长,我早就看透了,你就不要老拿怜悯的眼神看我了。以后你想怎样就还是怎样吧,不必在乎他人言语,更不必怕。”
“你不是要训我么?”
“我本来只是想问你今日拿到锦缎没有,可还喜欢,中秋在即了,你得赶紧做成衣裳。”
“呀,我忘了。”
看我回了房,玄清和刘叔折身往书房去,刘叔欲言又止。
“刘叔,你要说什么?”
“王爷,恕老奴多嘴,郡主这样真的好么?”
“星月是聪明人,她有分寸的。”
“那王爷呢?陛下近来身体有恙,斗胆说句胡话,若是陛下……王爷就这么看着太子登基么?”
“自然是看着,不然还能蒙眼不成。好了,刘叔,你别被星月那丫头带偏了,我和玄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说,父皇不过是秋日里旧病复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打紧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对了,你明天一早安排人去云绣坊把锦缎取回来,然后让府里的裁缝绘几个样子给星月挑一挑,赶紧给这丫头做身新衣服了,免得中秋家宴又去艳羡别人的蜀锦苏绸啊的。”
“哎,好来。”
第3章 意外
马车咕噜咕噜行进在乡间小道上,有些颠簸,采荷时不时掀开窗帘看一眼窗外,自古逢秋悲寂寥,也不知什么这么吸引她。
“采荷,你几岁入府的?”
“八岁,我是王爷专程买回来服侍小姐的,说是有个年纪差不多的能陪小姐说说话。”
“我记得你家就在永安城外。”
“嗯,刚才出城路过的比较热闹的那一片就是,我还瞧见豆儿他爷爷了。”
“你今年是不是还没回去过呢,明儿中秋我和王爷要进宫去,无聊的很,你就别跟着我了,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