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陷(85)
一前一后进店,唐雨杺径直站到了收银台前。
“姐姐你好,两杯草莓冰沙。
“堂食。”
“谢谢。”
周鹤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身上,躁乱的心绪终得片刻安宁。
点完单,两人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唐雨杺给周鹤买的那杯草莓冰沙他一口都没吃,拿着勺子在玻璃杯里心不在焉地搅拌着。不知不觉间,满杯的冰沙全融了。
店外影影绰绰,人言纷杂。就算刻意选择不去听,可他的眼睛还是能看得见。
他们说:“老陈疯了。”
也有人说:“老陈死了。”
……
“阿鹤。”唐雨杺伸手,在周鹤眼前打了个响指唤他回神。在他转头看向自己时,才放缓语速问他:“你在想什么?”
周鹤的视线无声落在她张合的唇齿间,愣怔了片刻。只摇了摇头,没接话。
“你在想老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挺难过的。”唐雨杺似是在问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半晌无言。
唐雨杺拉了拉座下的椅子,靠近了些。紧盯着周鹤垂下的眼睫,继续慢慢说道:“阿鹤,告诉我。我做点什么,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
做点什么,能好过一点?
周鹤自己也想知道。
他如今的情绪,以正常人的思维模式恐怕很难理解。对于老陈的死,其实说不上是有多难过,更多的,是惊恐和迷茫。
**
目送着唐雨杺上楼,进了家门。门关上,看不见了,周鹤才转身往自己家那栋楼的方向走。
才走了没几步,揣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周康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家里,说是姜教授有事找他。
周鹤前行的步子一滞,问清缘由,同意了。
到周康家的时候,姜教授正一个人在书房里,借用周康的电脑收几封邮件。
周鹤跟照顾周康的唐薇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地去了书房。关上书房门,反手上锁。
姜教授听到门口的动静,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看他。
“来了?”姜教授主动打招呼。
周鹤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单手拎了张椅子往电脑桌对面一放,默不作声地坐下。
“老陈的事,你听说了吧?”姜教授开门见山道。
“又想跟我说什么?”周鹤不怎么有耐心地说。
“我听说你跟老陈的关系一向不错。”姜教授说,“听闻老陈的死讯,心情怎么样?会觉得难过吗?”
周鹤往后靠了靠,交握双手盯着他看了两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姜教授,你现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周鹤,虽然你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但这么些年你身上的变化,我全都看在了眼里。”姜教授拧开随身带着的保温杯,在杯口吹了吹。
像是在与他闲话家常,姜教授话音平缓道:“我知道,老陈的事对你的冲击力很大。有什么想要纾解的情绪,你都可以跟我吐露,或许我能给你答案。”
周鹤没接话,安静看着他。眼神疏离,满是防备。
“Had I not seen the Sun,艾米莉·狄金森于1872年写下的诗。”姜教授问,“读过吗?”
周鹤低下眼睫,若有所思地曲指转了转手绳上串着的小珠子,反问他:“那你希望,我是读过呢?还是没读过?”
姜教授喝了口杯中的热茶,虚掩上盖,才悠悠道: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①
周鹤掀起眼皮看他,不冷不热地嘲道:“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念首诗?”
“老陈有写日记的习惯,这首诗,出现在了他最后一篇日记里。”姜教授说。
周鹤转动珠子的动作一顿,大致明白了姜教授的来意,不由又警觉了几分。
他知道这个姜教授一直对他骨子里的危险性有所顾虑,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说是有认真考虑过他未来的出路,想把他带出国门,去更专业的领域深入了解拓展他待发掘的价值,试图把他潜藏的犯罪苗头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姜教授坚信自己总结出的一套系统理论无误,直言“情感沦陷”于周鹤这类人弊多于利。目前虽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心理病态者本就容易是非混淆。
心理寄托一旦有所动摇,他的信仰也会跟着崩塌。如果生出反社会型人格,事与愿违造成的恶劣后果实为不可预估。
周鹤从最初接触这个姜教授时就很清楚,姜教授和周康真正无私地付出不一样,是有目的性地接近他。
姜教授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计回报地给周康提供咨询帮助,不过是互利互惠。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只是因为周鹤的存在是难寻的个案,作为实验分析样本,本就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