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477)
她红着眼睛,将首饰一件又一件取出,紧紧地攥着攥着,再放在床上。
那是一整套的头面。
还有那个许久未见,当年她为了剖白心意,在集市上买来的银质盒子。她曾怀着多么忐忑而赤诚的心,飞奔着追逐着,只为求他略有回顾。又是那样伤心着倔强着,在遭遇拒绝后,独自跋涉长街,在黑暗中行走远去。
曾经嫣红可人的红豆,如今早已暗沉干枯,可是那段青涩岁月的记忆如同洪流一般汹涌而来,让她悲辛难抑。
不知道为什么,在本该一尘不染的接缝处,散落了不少灰粉。
像是某种灰烬。
相思不知道这华丽的箱子里为什么会有灰烬,但是她却知道,这一套头面意味着什么。
每一件首饰背面都打着宝庆斋的印记,那是全京城最好的珠宝店铺。她在淡粉楼的时候,也收到过客人从那买来的礼物,只是小小一支簪子,流光溢彩的,就让其他官妓看直了眼。
可是大人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准备了整整一箱子,他要这套头面做什么,从北京到南京,无论官场生涯如何起落不定,他一直……都带着这满箱金玉珠翠。
甚至是死,也要带着它们入殓。
生不能得娶相思,那就孤独走完终生,带着送不出的求婚礼物,长眠九泉。
她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冰凉透骨的珠钗金簪,嚎啕大哭。
*
痛彻心扉的哭声惊动了仆人,众人聚在门口却无法入内,正在议论之间,又有丫鬟惊呼说是绣花用的剪子不见了,仆人们更是大惊失色,围在房门口连声劝阻。
管家害怕相思自尽,急急忙忙叫人去找宿昕。没过多久,宿昕心急火燎地赶到,望到仆人们还只是在门外围着,怒从心起,一脚踹开房门,见相思哭得泪眼滂沱,床上遍是金玉首饰,心里便是一惊。
他撵走了跟着进来的下人们,搬来椅子坐在床前,语重心长地问:“你把箱子撬开了?这些,都是江怀越留给你的?”
相思哭得不能言语,宿昕看着那珠光烁烁的头面,心里也莫名伤感。
以前一直有意无意地嘲讽鄙夷江怀越,总觉得相思爱上他是一条孤掷青春的不归路,可是现在……
这一箱子东西,虽然不知道江怀越到底是准备什么时候给相思看的,但至少,应该都是为她而存下的。宿昕扪心自问,或许为了博得美人欢心,也能够一掷千金。但那样默不作声的认认真真去做这件事,却又始终不张扬不显耀,也许这世上,也只有江怀越能做到。
他叹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劝慰的话,全沉淀在心里,觉得说出来也是空洞无力的。
可是他不能看着相思这样绝望,想了许久,才道:“你家大人,必定不会喜欢你这样痛不欲生。”
谁知这话一出,相思更加哀痛。是呀,大人必定不喜欢,如果他在身边,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成这样?可是再也没有他轻声的话语,悄寂的拥抱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也许只是等着,等着棺椁运回京城,她亲自看一眼,守着他落了葬,上完三炷香,就可以随之而去。否则又怎能让大人独自在黑暗冰冷的地下走向忘川,他喝了孟婆汤,下辈子都不会记得她,这未完的缘分,难道就这样飞散无踪?
“我知道,小公爷,你……不必劝说什么了。”相思哑着嗓子,艰难地道。
她越是这样,宿昕越是心惊,正发愁不知如何劝慰,却听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说是有人来找他。
“没见这有事吗?叫他改天再来!”宿昕一时愠恼,回了一句,忽而又惊悚,此处虽然是他在京城的别院之一,但是因为将相思安置在此,所以他平时很少过来,即便是出现也掩人耳目。到底是什么人,在这深夜来这里找他?
“是谁来找我?”宿昕立刻又起身,打开房门问道。
管家面露难色:“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从来没有见过。”
“就一个人,还是一群?”宿昕警觉道。
“只有一个,年纪不大,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
宿昕皱了皱眉,叮嘱管家看好房间内的相思,转身往前面走去。
谁知管家忙喊:“小公爷,那人是在后门口等!”
“后门?”宿昕更惊奇了,略一思忖,连忙道,“如果情况有异,你们带着房中的姑娘赶紧坐车离开,到我城南庄园去!”
说罢,带上了两名家丁,匆匆赶往后门。
*
看门人一见他到来,才将后院木门开启半边。手下人提起灯笼,宿昕拧着眉往外望了一眼,昏黄光亮下,但见一名身穿黑衣衫的年轻人侧身站立。
“你是……”宿昕打量他几眼,觉得很是眼熟,却一时没想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