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11)
檐角渐渐不再滴落雨珠,她站得双腿僵直了,忍不住问走过的丫鬟,高千户什么时候才会过来。丫鬟看看她,说是他正在后院招待客人,也不知何时结束。
相思正忧心间,忽听得斜侧谈笑声起,转身一望,身着华服的高焕与另一矮胖微须的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张奉銮则紧随其后,远远的朝她递眼色。
她沉住气,站在台阶下朝着高焕行礼,“千户爷。”
高焕之前被馥君刺伤了腿部,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到近前瞥她一眼,唇边带着冷笑之意。相思鼓起勇气道:“千户,先前是我们不对,如今相思已经知错……请您让我见见姐姐……”
“急什么?!在我府中了难道还能跑掉?”他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厅堂。张奉銮只得跟上前弓着腰求情:“千户说要带个姑娘来,现如今相思自愿替代馥君,千户是不是能将受伤的馥君放了?她毕竟也是教坊司的人,要是真出了事情,礼部查核起来下官也不好交代……”
高焕在仆人的搀扶下坐在檀木椅上,指着自己的腿,扬眉厉斥:“这可是你们教坊司的姑娘干的好事!再往上几寸,爷的下半辈子就废掉了!官妓行凶刺伤锦衣卫千户,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报了官,那可是得至少杖责三十!张奉銮,我看你这芝麻大的官职也别要了,趁早回乡养老去吧!”
张奉銮惶恐地退下不敢再吱声,相思咬着唇,慢慢地跪在堂中,朝高焕端端正正叩了个头。
“千户如果不解恨,就请责罚于我,不要为难伤病在身的姐姐。”
高焕挑起眉:“你说要替她承担,难道也愿意挨上三十杖责?”
寒意笼上全身,她仍硬挺着道:“只要千户能饶恕馥君,我就替她受责……”
“哎,千户先别动怒。这样娇嫩动人的小娘子怎么能受得住毒打?一棍下去皮开肉绽,恐怕当时就得昏倒。”站在高焕身侧的胖子似笑非笑,踱到她近前,弯下腰细细打量一遍,眯着眼睛夸赞:“杏目丹唇,肌肤幼白,果然是绝色。刚才那一个快要咽气的样子,叫人看了也提不起兴致。”
说话间,便用那肥胖的手抚向相思的脸颊。
她一惊,下意识地避开了去:“姐姐她现在怎样了?我要见她!”
高焕皱眉呵斥:“刚才还装得老老实实,现在就又要耍性子?这位可是京畿一带最有名的的玉器商,今日要不是你姐姐搅了局,我现在还该跟他在轻烟楼里喝酒听曲儿!如今他看上你,你还不乖乖听话?!”
相思呼吸一促:“千户,我来这里是为了要让馥君平安归去,见不到她,我不会任人摆布……”
张奉銮见相思态度坚决,唯恐又起冲突,连忙壮着胆子求情:“相思与馥君相依为命,千户爷就让她们见一见,也可显出大人您宽宏有情。”
高焕还待刁难,那胖子为了示好也在旁劝解,他这才命人将馥君带来。相思一颗心被狠狠揪起,等了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家丁架着一女子而来。远远望去,那女子乌发散乱,半遮住脸容,露出唇角血迹斑斑,几乎已难以认出原来的面貌。
相思一见她,眼泪就止不住下落,哽咽着喊了声“姐姐”,便扑上去抱住她的腿。
馥君已经无法站立,那两名家丁一撒手,她便倒在了相思身上。相思一边哭着一边扶她坐起,不经意间握住她的手,本已昏昏沉沉的馥君痛苦地发出声音,相思这才注意到她那纤纤十指已磨得血肉模糊,像是被人在地上狠踩碾过一样。
她紧紧拥着馥君,心痛得不住发抖,一腔怒火就要喷涌而出,可是一想到如今身在高府,便只能咬牙硬忍。馥君吃力地看着她,哑声道:“你……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叫你别管我吗?”
相思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她想将馥君搀扶起来,可是姐姐已经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了。张奉銮在一旁犹豫不决,试探问道:“千户,下官可否将馥君带回?您看这已经奄奄一息,留在您府上也只会带来麻烦。”
“下一回学聪明点,已经是被人调笑的官妓了,还端什么臭架子?”高焕冷冷说罢,扬手示意。那两名家丁便又将馥君拖拽起,往厅堂外带去,张奉銮陪着笑向他再三道谢,连忙紧随而去。
神志恍惚的馥君在被拖出厅堂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朝着留在堂中的相思嘶声叫喊。
一声声哭喊像寒凉的尖锥,刺得相思遍体鳞伤。她忍不住朝着姐姐迈出一步,可身后就是冷视着自己的高焕,随时可能再将馥君带回虐打致死。
她硬是站在了厅堂内,含着泪看着姐姐被带向前院。正在此时,却觉肩头一沉,那个矮胖的商人已将手搭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