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难抑思念,疾步走过去,同时一把摘下自己的面罩:“柯禹!”
柯禹站起身,鞠了一躬:“客人,您好。”
张扬仿佛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冷水,难过得快哭出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个会抱着她反复亲吻,会说甜蜜情话的人,永远不记得她了。
“很抱歉,您来过吗?”
“我叫飞扬。”
“飞扬。”柯禹微微一笑,“您真美。”
张扬的眼前模糊了:“我没有来过这里,但在更早之前,我们就见过。”
柯禹不解道:“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在我家,我们相处了十天,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十天,可是……”张扬含泪说,“你不记得了。”
柯禹蹙起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本来要带你回家的,对不起,我本来可以带你回家的。”张扬哭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柯禹一把抱住了张扬:“别哭,飞扬,别哭,你哭了我会难过的。”
那一刻,张扬觉得曾经的柯禹回来了,她紧紧回抱柯禹的腰:“柯禹……”
头顶传来一声痛呼。
张扬吓了一跳,连忙松手:“你、你怎么了?”她才发现,柯禹的脸色很苍白,“哪里不舒服?”
柯禹抿着唇,诚实地说:“哪里都不舒服。”
张扬愣了愣,伸手脱下了柯禹的西装马甲,又剥开他的衬衫,当她看到那白皙胸膛上的道道伤痕时,她体会到了挖她心一样地痛。
柯禹垂着睫毛,默默不语。
张扬疯了一样把柯禹的上衣脱了下来,那些明显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遍布全身,新旧伤痕交叠,触目惊心。
“谁干的!”张扬凄厉地吼。
柯禹轻轻地说:“客人。”
“谁!叫什么!男的女的!”
“都有。”
张扬几乎崩溃:“你在这里就……每天都这样吗?”
“没有每天,派对一个月只有一次,有时候会被送去客人家。”柯禹平静地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有的客人只做爱,有的客人喜欢让我疼。”
张扬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她恨,她恨这个地方,她恨那个公司,她恨制造和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人!她恨不能一把火把这个地方烧成灰烬!
第十九章
回去的路上,逼仄的车厢裹着两个沉默的人。
张扬回忆着适才在那栋豪宅里发生的一幕幕。她当时的激动显然吓到了柯禹,使得他反倒不知所措地安慰起自己。
绝望是困缚她的无形绳索,她眼看着柯禹被折辱、被虐待而无能为力。早知如此,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恨上带她来面对这一切的米娜,尤其米娜的态度还那么轻慢冷酷。
当张扬目眦欲裂地看着柯禹,对他说“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时,柯禹却是茫然地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
是啊,已经被重置了的柯禹,从来没有被人爱过、善待过,在他的认知里,他就该这样活着,他的同伴也这样活着。
这比悲剧本身更悲剧。
张扬又问柯禹:“你们这么多人,从来就没想过反抗或者离开吗?”
柯禹那皱眉沉思的表情,仿佛这段话超出了他大脑的处理能力。
张扬不禁想起那些从小被奴役、被虐待的儿童,他们依附“大人”生存,对“大人”言听计从,不会、也不敢反抗。
这就是这些定制品所处的地狱。
张扬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手心的嫩肉,她希望再痛一点,否则不足以提醒自己尚在人间。
她跟柯禹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只是坐在一起聊天。柯禹描述的生活简直触目惊心,受辱、受伤都是常事,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在这世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如他们之于世界也从未来过。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柯禹已经落了一身的伤。在这样下去,柯禹有一天会不会被卖去米娜所说的黑市?张扬只是想想,就怕得浑身发抖。
张扬也问起柯禹记不记得柯尧和柯舜,柯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意外,他跟柯尧一样,记得、也惦念着自己的兄弟。那是他们作为定制品身上最像人的部分。
张扬当时十分想让他们兄弟通个语音电话,但她的手机一开始就被收走了,不知道千代的那部手机是备用机,还是她的地位高到贝姐都不敢收她的手机。最后她只答应帮柯禹带几句思念和祝福。
柯禹问起他们过得好不好,张扬回答“好”。
没错,比起柯禹,无论是跟着自己受穷的柯尧,还是被千代那个变态控制的柯舜,都算是好的,唯独柯禹落入了魔掌。
可原本跟她回家的应该是柯禹啊!如果是柯禹,她不仅不会负债,还会剩下足够的钱租体面的房子、过体面的生活,柯禹更不必遭遇这些,一切的一切,都从柯禹被别人买走那一刻起偏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