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23)
裘贯武抬头,忽然起身敬礼:“团长好!”
几个军官陆续起身,我愣愣地听他说:“起来干嘛?说好的随意点。”
我僵直身子,诸多情绪涌上心头,甚至想当场吼他几句,可是我不能。孙灵薇瞪大眼睛,望望裘贯武又望望他:“成陟?什么时候…”
成陟按着裘贯武一同坐下,顺手给自己斟了杯酒:“贯武,刚才那位小姐说了委员长的话,那我也有一句要说。”
他抬高酒杯:“本互助博爱之精神,谋团体永久之巩固。我们这仗还没打完,就妄图搞内部分.裂,你太太该多点读书了。”
酒杯转向孙灵薇,“裘太太,心胸放开阔些。”
裘贯武二话不说,一口闷了下去。孙灵薇无奈噤声,小嘬几口后,忿忿跺向地板。
我觉得,我好像认错了人。
如果没有认错,他为什么不来找我?甚至连信都不写一封?
旁边的男人举杯:“听说成队长上月就归队来了重庆,前几次聚会怎么没见露面啊?”
成陟干光了酒水:“同梁团长有交接事宜,忙着呢。”
我仰头抹净眼泪,将眼前啤酒一饮而尽:“对不起各位,失陪了,我想先回去。”
*
我视线模糊,踉踉跄跄地往外撞。舅妈在身后的低喊我听不到,连奏乐都虚无得像九天之外。
我边走边回忆那个又爱又恨的1941,成陟才陪了我几个月,我便自以为伟大的等了四年。
四年…是我目前人生的六分之一。
我越走越快,手腕突然拽痛。我回头,成陟圈紧我的手,外套虚搭在肩上,闪烁的肩章似乎在笑话我矫情。
成陟腮帮紧绷:“你又想往哪儿去?”
我定定盯着他,手腕用力扭动,成陟丝毫不松越收越严,索性我便不再挣扎:“你上个月就回来了?”
他怔神几秒,点头。
我也点头:“我知道了。”说完我甩动手腕,成陟握着不放:“你干什么?你又气什么?非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他说得对,我甚至被气笑了:“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没说话,我了然:“忙?”
成陟眼珠偏向别处,胸膛起伏不定:“我来找过你,可那个周副官…”他抿了抿唇,“那个周副官把你哄得很开心,我都看到了。”
他目光转回:“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等我,我离开你三年多,又一整年杳无音讯…”
我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今天不来,你就不会主动找我,即便我以为你死了,你也都不会来解释?”
成陟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终于读懂了他的表情,一时怒气上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成陟手劲不松,用空手抹去唇边血丝,眼睛至下而上翻看我。我执拗地扬起下巴:“你这个懦夫。”
成陟眼神变化不定,手中力气陡然加大,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狠狠吻了下来。
他将血腥味挤入我嘴里,逼迫我和他一同咽下。我挣扎踹动,他干脆松手,双掌死死扣住我后脑,任我怎么都不能脱离他唇下。
我徒劳地拉拽他外套,他全然不顾会不会落地踩脏,所有想法都倾注在唇齿之间。
我拼命拧他胳膊,他终于吃痛松手,任我把他推远。
我又扬掌,他将我两手反剪于背后,我尖声喊:“你滚!我就当你死了!”
他问我:“你想我死?”
我气在头上,恨不得以最残忍的话戳伤他:“对,我去找周副官,去找王医生,天底下男人这么多,我非得吊死在你身上?”
趁成陟晃神,我挣脱逃离。他上前抓我,我用力甩开。忽听砰地一声,他竟朝天放了一枪!
我愣住脚步,他厉声说:“你敢找谁,老子就他妈毙了谁!”
我回望他满身戾气,猛然惊觉,他是个在战场混迹六年的男人,就算以前再怎么表现纨绔,那血气是扒皮都扒不掉的。
我质问他:“先前看我和周副官一起,你有这种冲.动吗?”
成陟呼吸紊乱,持枪的手微微发抖。
沉默半晌,他倏忽笑了:“你说得对,我他妈就是懦夫。怕你告诉我你变了心,甚至连上前对峙的勇气都没有。”
他把枪收回腰间,“就因为你还喜欢我,我才敢用这种话威胁你。我真的…真不是好东西。”
他眼神变得悲哀:“我装不了好人,骗不了你。但是梁舒,你是我过去一年中,每日睁眼的动力。我…差点死在那个尸臭冲天的死人堆,仅凭一口气爬到村庄,就是想…就是想再见你一次。”
他捡起外套,拍拍衣面泥土:“我在农户家躺了两个月,因为医疗条件差,我都是用烙铁剜的腐肉,待局势稳定才有机会逃离衡阳。不是我不找你,直到六月底,我还在县城养伤,根本没工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