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89)
譬如,朝议之中如有某宫女太监犯错,即便只是很小的错误,碰上他心情不好时也会被处以极刑,其心之狠、其手段之厉令人胆寒。
相较于天启帝的喜怒不形于色,少帝则是喜怒过形于色。
至此众人方知,原来当初那个恭顺谦和的少年太子根本就是个假象,如今这个狠厉多疑、喜怒无常的少年天子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与此相对的,大家还明白了另一件事:如果说大魏还有一个人能让少帝即便处于盛怒之下也能瞬间平息,那这个人非琼华长公主莫属。
所以,可想而知当竘漠使者提出联姻时,少帝的内心该是何等的愤怒。若非两位宰辅阻拦,说不定他真的会当场斩杀萧程!
楚隐看了看裴清,脸色难看至极发话:“说吧,朕倒要听听,你们对此事有何高见!”
站在最前列、紫袍金玉带的裴清与慕谦各自沉默,身后群臣则纷纷交流着眼神,掂量楚隐这句话中的分量。
此时,武将前列紫袍金玉带的冯远率先发声道:“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楚隐微露喜色问:“哦?冯相倒是说说,为何不可?”
“回陛下,胡人多年来频频南下进犯我大魏边境,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猖狂,不过就是仗着关北诸州在手,臣以为,竘漠使臣此番求亲,根本就是在向我朝示威!若我们答应了,那便等于是承认了我们的懦弱!有一便有二,有二便生无穷,竘漠必会以此为范例,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我朝,如此大魏威信何在,陛下颜面何存!”
武将自有武将的傲骨与尊严,何况是最受不得屈辱又性情耿直暴躁的冯远。
楚隐虽向来不喜欢武将们的傲慢,但冯远今日的话却正中他的下怀。
正当他为冯远的发言欢喜时,转眼却见武将们个个义愤填膺而文官队列中却个个愁容满面,这武将主战而文臣主和的场面未免也太过明显,他刚露出的喜色转瞬又被怒气取代。
他眼睛扫了扫一点没有发言迹象的裴清和慕谦,转而将目光投向裴清身旁一人满是火药味发问:“顾相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顾节浑身一水的文臣傲气,躬身揖道:“回陛下,臣以为,冯相之言欠妥。”
楚隐眉头一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哦,是吗?那顾相倒是说说,哪里不妥?”
这问话的语气可说是相当的不友善,顾节在脑中迅速整理着措辞。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此番拒绝了联姻,竘漠便有借口挑起战火,实践他们入侵中原的野心了。”
楚隐挑了挑眉毛,所以这就是你认为该答应和亲的理由?!都还没交手过招就先怯懦了,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正准备开口斥责时,却听冯远先开口了:“顾相此言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大魏多的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难道还怕了胡人不成!”
顾节斜眼瞅冯远,清晰地看到了冯远眼中的鄙夷,刺痛了他清高的神经。
他压了压体内正迅速蹿升的怒火,极为勉强地挤出笑容道:“冯相说笑了,我朝将士个个骁勇,自然是不会怕胡人的。”
两人的眼神交汇中有火花碰撞,随即顾节朝御座之上的人再拜接言:“陛下,臣的意思是,倘若战事一起,则非举国之力不能御之,而当下我朝正值新旧交替之时,百废待兴,民心不稳,故而臣以为,此时不宜兴战!”
“笑话!那么多的男儿不思上阵杀敌,却要长公主殿下一个弱女子委曲求全远嫁敌邦,这是何道理!你将大魏荣辱置于何地,将陛下颜面置于何地!”
冯远毫不掩饰他对腐儒的偏见,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脸此刻因为怒气看起来更加吓人了。
只听他接道:“顾修竹,说到底,你就是怕和胡人开战,果然是书生,贪生怕死!哼!”
“冯清源,你……!”顾节憋屈得满脸通红。
冯远得理不饶人,睥睨顾节冷傲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清源!”身旁同服紫袍的林煊小声喝止他。
冯远回头,见林煊冲他严肃摇了摇头,冯远却仍是不甘不愿地瞪向顾节,虽再没出言不敬,态度上却丝毫不见收敛。
顾节见之,自然更加愤恨不甘,憋红了一张脸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此时,一直沉默的慕谦突然出声:“二位相公稍安勿躁。两位虽见解不同,但说到底都是为朝廷,为陛下,既如此便不该伤了和气。在场诸公皆为朝廷栋梁,群策群力,必能商讨出个结果来的。”
慕谦开言,群臣皆惊,连裴清也探究地瞥了他一眼。
冯远瞥见慕谦不动如松地立在那儿,虽未表现出怒气,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却犹如随时可能爆发的猛虎雄狮,令冯远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