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69)
当日离京时,他之所以收下那个盛着她一缕青丝的香囊,虽说也有怕她冻着病着想让她早些回宫的意思,可他心里清楚,那个执着的女子一定不是这样想的,而他自己也未必就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待慕荣离京后,连城雪再次登门,是时龙吟奉命亲自出面告知她,由于天气突变导致慕篱感染了风寒,倒没什么要紧,只是大夫嘱咐要好生休养,且恐病体冲撞公主,望她能谅解。
又一次,连城雪将信将疑,却还是为慕篱的身体着想回去了。
于是约摸过了一旬,她又来了,不想竟又遭相府门口护卫借口阻拦。
这一次,她终于忍无可忍,连从正门拜访的礼数也不要了,转身就绕到相府东北角离忧居小院外墙,故技重施爬树翻墙……
而她当真来硬的时,相府护卫其实也没人敢真拦她,因为怕伤着她,便由着她去了。
于是,屋里旭升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连城雪怒气非常的声音:“躲?我看你今日还能躲到哪儿去!”
旭升闻言捂脸做惊恐状,龙吟淡定地看向慕篱,慕篱低眉苦笑道:“推我出去吧。”
“是。”龙吟二话不说上前推轮椅,旭升赶忙抓过一旁挂着的玉绫裘给慕篱披上。
来到屋外廊檐下,慕篱抬眼便见到那个站在墙头、手中雪舞宝剑指着一护卫脖子的白衣佳人,乌黑长发如瀑,雪白发带飘飞,和着背景一片洁白的天地,宛如圣洁的仙子下凡。
犹记离京那日,她在城门下送他离去时,她几乎是将那个香囊硬性塞进他怀里,还霸道宣布:“不许拒收,不许离身,更不许弄丢!回来的时候,我要它完好无损,更要你完好无损,听见了吗!”
慕篱眉目含笑、柔情似水注视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瞪得滚圆、白里透红的脸上满是怒气的连城雪,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不得不承认,见到她,自己到底还是欢喜的。
公主啊公主,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慕篱自知理亏,软语道:“殿下,何必为难一个小小护卫呢,请屋里说话吧,外面天冷,小心着凉。”
虽说听见他关心自己,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丝的高兴,不,是很多的高兴,但还是压不过半个多月来被借口拒之门外的怒火。
只见她飞身落地,迎着飞雪、踏着怒步径直来到台阶前,只闻“噌”的一声,雪舞剑锋便指向慕篱,利剑在夕阳斜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旭升见状吓得浑身哆嗦,却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慕篱轮椅前,颤抖着问:“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旭升能感觉他的脸都在抽搐,可他还是鼓起勇气护在慕篱身前一动不动。
连城雪压根当旭升是空气,越过他瞪向他身后的慕篱怒道:“慕怀竹,今日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绝不善罢甘休!”
如慕篱这样的世家公子、名门之后,虽还未及冠,但为仕途或从军,大多都已有字。
慕谦虽也早早地就为他拟了字,但因他从前足不出户,且尚未行冠礼,连家里人也都还不习惯以字称之,更何况外人呢。
是故,鲜有人知其字,会唤其字的更是几乎没有。
连城雪与他青梅竹马,又因她公主的尊贵身份,打小随着慕荣叫乳名叫习惯了,也几乎不称其字的,她这么叫他的时候,多半就代表她生气了,并且火气还不小。
慕篱笑笑摇头,对旭升道:“旭升,龙吟在这里,重明跟赤麟也都没现身,你紧张什么?”
重明和赤麟是龙吟新近调到慕篱身边的贴身护卫,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躲在常人不易察觉的暗处保护着慕篱,如非必要,不会现身。
旭升听得慕篱如此说,当下也自觉有些羞愧,连忙红着脸退到一边去了,慕篱含笑迎接连城雪的怒视。
“说,为何不肯见我!”
见连城雪当真气得不轻的模样,慕篱脸上仍挂着柔柔的笑,可眉间却藏着浅浅的悲,心头泛着隐隐的痛。
他忽然想起了她及笄之前的那些年,他总是在那颗桃花树下等待她的到来,而每一个等待的日子都那么漫长,或许情根深种的人是他才对,可他很早以前就已有了不能自私的觉悟。
既然给不了她幸福,那就给她自由。
所以,从她及笄那年拒绝一个又一个待选驸马开始,他便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距离,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死心,可谁知……
看着眼前满脸怒火、用剑指着自己的她,慕篱到底还是认输了,终究还是做不到对她狠心绝情啊,呵……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他们将不得不面对他心底所惧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