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567)
从回到京城到现在才不过三日,可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三年那么漫长,而他更知道,对慕荣来说,这被人为拉长的日子恐怕远不止三年这么点。
从钟灵山被困起,不,是从那年癸酉之乱起,这五年来他所经历的桩桩件件,哪一次对他来说不是血的洗礼,生与死的考验!
他也曾动摇过,想要说出真相,以慰藉慕荣千疮百孔的身心,但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这样做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只能选择默默守护与陪伴。
而每当他意识到慕荣所受的这些折磨与苦难原本可能都该是他受的,他心中便又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尤其想到今后慕荣还要代他继续承受更多的苦难和考验,他的心就更加沉重。
可即便如此,慕荣非但不怨他,反而还对“鸠占鹊巢”之事耿耿于怀,想要让一切“归位”,这个耿直、刚烈到甚至有些傻气的人啊,叫他怎能不心疼啊!
“殿下,不要自责,更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人强迫,也不觉得有任何委屈。”
“可父亲他……”
乘风以手势阻止了他:“殿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看到了,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周不能乱,也乱不起,否则也不会有这番安排。”
“……”
“所以,今后你仍是大周唯一的皇子,是尊贵的晋王殿下,而我只是大周一员普通的武将,你我之间除了君臣之别,再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关系,今后无论在何种场合,都请殿下牢记这一点,切不可弄错了。”
慕荣仍难以释怀,那一刻的表情令乘风有种错觉,好似从前那个稳如泰山、杀伐果决的慕荣是个假象,眼前那个像极了在外受了委屈后回来在长辈面前讨安慰的小辈一样的慕荣令他不忍面对。
乘风心中清楚,正因为这个人曾经历了那么多的失去,所以对于自己的出现,他必是万分珍视的,甚至是心怀渴望的。如若给他选择,他必定会果断放弃权位选择亲情,可现实的残酷却容不得他任性,更容不得自己心软。
所以,乘风只得狠心接道:“殿下,前日大殿之上发生的一切你也看到了,若我的身份被坐实,那大周便极有可能面临覆亡的危机,我不想成为大周的罪人。”
慕荣沉默,但眼中可看出倔强的不认同。
乘风无奈,却也只能继续耐心劝解道:“再者,我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若要我带兵打仗、上阵杀敌,那绝对不在话下,至于其他的,我自认没有那个本事。”
慕荣的眼神显然依旧不认同他的话。
乘风接道:“殿下,自古以来,守业便比创业难,如今这乱世历经几朝几代更迭了,可到最后能守住江山的却一个也没有,那些得到了江山的人有几个真正明白,安邦定国与治军打仗毕竟不同,光靠一腔热血和勇猛是绝对不行的。”
慕荣不解他这话是何意,因而脸上露出疑问。
乘风看懂了他的疑问,解答道:“殿下,当今乱世,大周若不能进而一统天下,则迟早也会步前几朝覆灭的后尘,不是被野心诸侯取代,便是被周遭强国吞并!因此,大周在陛下百年之后需要一个有魄力、有胆识、又富雄才大略的继承人来带领大周走向强盛,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慕荣的眼中写满震撼,因为乘风能说出这番话,就足以证明乘风的见识和胸襟非一般人可比。他有着非同常人的才干与建功立业的雄心,可这样的他却为保全大局而毫不犹豫地牺牲自我,甘愿为了亲人放弃至尊荣华,归于平凡,此等气量和胸襟,莫说是大周,就是整个乱世能出其右者恐怕也屈指可数!
“兄长既有如此见地,便更应该……”
“殿下。”
乘风及时打断他,板起脸严厉道:“适才末将说过的话,殿下都忘记了吗?”
“……”
“今后无论在何种场合,你都是尊贵的晋王殿下,而我只是大周一员普通的武将,你我之间除了君臣之外再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关系。有些事,有一便有二,一旦思维固化便很难改变,所以‘兄长’二字,臣担当不起,倘若给人抓住把柄,则更是贻害无穷!”
“……”
慕荣抿了抿嘴,终是不再言语,那副委屈的表情,若是让熟知他的人见了,只怕都会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乘风见之更加心疼不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狠心的兄长要抛弃他孤苦无依的弟弟一样,更因他将如此沉重的担子自私地丢给了这个被他抛弃的弟弟而自责内疚不已,可他们谁都没的选择。
所以,他只能语气放软,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道:“当日我追随殿下离开玉龙寨时就曾对天发誓,要一生一世效忠殿下,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誓言永远都不会改变。殿下能为了陛下不惜一切,我自然也能为了你们不惜一切,望殿下切莫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否则我将后悔当初选择走出玉龙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