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71)
她愿意只为短暂的陪伴,承担毁灭的劫难,这就是李氏的执妄,可她无法安慰春归,无法再瞒骗她,我能一直陪伴着你,走完你的今生。
但卒然来临的诀别之痛,反而让李氏格外清醒,她挨近春归,再也没法拉着女儿的手,没法给予女儿拥抱当作宽慰,她只能更加的接近一步,好让女儿听清楚她的话,明白她的提醒:“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人有人的宿命,魂有魂的轮回,难舍的妄执,兴许就是我的劫历了,春儿,你听好,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不会因为你听从于渠出,相助这些魂灵,就有任何改变,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还有你的父亲,你有你的人生,只有赢获美满,将来才能摆脱妄执,我们三人,在这一世,有父母子女的缘份,无论是人是魂,我与你的父亲,对你都是怜爱是珍惜的,不要因为我们,答应任何你不想做也做不到的条件,春儿,你看着阿娘的眼睛,你必须答应我。”
春归却没法子看着母亲的眼睛,答应任何的话,她正承受着锥心刺骨的创痛,但这些都化为了不肯放弃的狠厉,她紧紧盯着渠出,像盯着一个具有刻骨仇恨的人:“既然什么都不能挽回,我为何要答应你做这些无谓的事呢?我从来没想过依靠你一缕亡魂,赢获日后的美满,这世间,多的是人遭遇不公,多的是爱恨情仇,人人都有宿命,为何我要把自己牵涉到别人的宿命里?你生前,与我素不相识,自也不存任何恩怨,你休想,摆控我的余生,除非,让你背后的人出来见我,或者不能说是人,而是另一个魂灵,那个一直躲在阴暗处,摆控操纵着你,又企图利用你摆控操纵我的鬼魂,让他出来见我!”
渠出生生退后一步,虽说仍然矝傲的挺着胸膛,可这心虚和震惊的退却又俨然证实了春归的猜测。
“让他出来,我要知道他是谁,否则……你我之间,再也不必浪费唇舌。”
春归听母亲提起过,魂灵之所以游荡世间,是因挂碍未除,她不知道渠出有何挂碍,笃定的却是一点,如若自己没有利用之处,渠出不至于纠缠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相助于她,渠出的魂灵,也大不易动恻隐之心,那么她楚心积虑软硬兼施的引荐白氏,企图让她相助白氏,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受人指使。
联想到自己的一番奇遇,失而复得的异能,春归不得不怀疑,一切都与让渠出听令行事者有关。
春归由来抵触莫名被人利用操纵的不适感,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人或者那魂逼得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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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玉阳真君
花榭之外,日照尤盛,这酷暑的季候本缺清风送爽,似乎就连塘里的游鱼,也为这炎气闷苦,好一阵才懒懒的摆尾,兴起轻轻的澜漾,不曾搅动水面。
春归忽生错觉,仿佛耳边攸而沉寂,连那阵阵的蝉吵都安静了许多,悠远得像是从天外传来一般,以至于她听见那声似乎满含嗤谑,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别样意味的轻笑声时,清晰如近在身后二、三步的距离。
转头看去,隔着美人靠的一株茉莉花后,游廊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
黑袍没足,银发悬膝。
他俨然却不是苍老的年纪,缓缓往这边走来,盛艳的日光覆上他霜色面容,也像无力穿透万年积寒而变得虚浮,就连那袭黑袍,色泽都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他明明身形毕现,又仿佛是在另一番与世隔绝的时空里。
眉眼冷淡着,不带一些情绪,似经历万古凝成的玄冰。
当入花榭,很近很近的距离,春归才看清那双冷淡幽深底下,似有金光沉掠,她瞪大眼仔仔细细的看,才发觉男子的瞳仁当中,是针尖大小的赤金之色。
“渠出,你先退下吧,顾姑娘既要见我,我来和她说也罢。”男子扬起修长得不像话的手指,那指尖晶莹得近于透明,又让春归怀疑是他的指甲上镶了水晶石,折射出一缕金乌耀眼的光彩。
一贯矝傲的渠出,显然在这男子面前完全收敛了傲气,低着头很快不见了魂影。
“玉阳真君。”这话是李氏的喃喃自语。
“阿娘,你认得他?”春归狐疑地打量男子,一点不因他有如神祇的风仪便轻信折服,那目光犹如是打量一个不知来历的神棍。
李氏不知如何解释为好,越发的有些畏惧和惊慌。
“你到底是谁?”春归当然不认为面前站立这位是个凡人,这样一身装扮,莫说大剌剌进入州衙,就算出现在街头,也一定是要引起围观的,怎么可能来去无声。
“正如你阿娘所言,我是玉阳真君,掌管引渡亡灵之职,所以你阿娘认得我,因为万千魂灵,若无我术引,不能渡过溟海抵达度朔司。”男子的眉眼仍然冷淡,他的到来,仿佛让这酷热的下昼都凭增几丝清凉,又并不像什么冤魂忽到阴风阵阵,似乎多少让人由心而生的敬畏,皆源于他的威严和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