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334)
“娘子是当初……和先父……”春归本想直问,又一时结巴了。
“我的父亲,和你祖父说来也算挚交好友,所以我自从知事时,就知道父亲已经为我择定了良人,就是辉辉你的父亲,但我虽是自幼定亲,和你父亲却是从未谋面,直至今日……我其实从未见过你的父亲。”
像是沉入了幽深的时光,舒娘子柳叶一般的眼睛里如忽然被东风吹入了薄雾,弥漫开轻烟恍惚的情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所以仿佛从知事时始,就接受了自己将为顾门妇的事实,我听得多的是你祖父多么才华斐然,重情重义,但并不知你父亲究竟如何,直到你的祖父受到连累,断绝仕途而我的父亲高中进士。”
舒娘子摇了摇头:“人生已经两样光景,知己也是不同层次了,当我现在的翁爹,试探着向我父亲提出联姻的意思,父亲立即便满口答应了,在他看来,我和你的父亲这门亲事,只是两家人口头之交,并未文定,便是取消了,我们家的声誉也没有任何损失,但好处却是一目了然的。”
春归忍不住颔首,她赞同的倒不是背信弃义利益至上,只是觉得何必勉强,舒娘子的父亲既然有了毁弃前盟的念头,祖父硬拿着过去的誓言要胁别人践诺,这是联姻呢,还是结仇?她点头,是觉得祖父及父亲当年答应取消婚约作法极为明智。
却把舒娘子逗笑了:“你这孩子,跟你父亲一样,都是宽容的人,你跟着我这话点什么头?”
但舒娘子也并不需要春归给出答案,往下说道:“可我当时想不开,觉得父亲这样的背信弃义简直就是卑鄙无耻,我宁死都不会答应背弃婚约另嫁他人,宁死都不做荡妇淫/娃,所以当知道父亲取消婚约那一刻,我就开始绝食,态度极其坚决,几度失去意识,是被母亲硬灌一口参汤才苟延残喘,但我只要恢复知觉,又便咬紧牙关不肯饮食,反复折腾,身体已经是眼看受不住了,母亲日日守在我身边悲啼,甚至求我父亲回心转意,奈何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亲都是一样固执,谁也不肯妥协,父亲说我是不孝女,寡廉无耻,和外男私定终身,死了活该,他报个小女已夭折,沈家不会怪罪,日后仍能来往交近。”
春归:……
天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舒娘子这时说来却不存一丝半点悲愤了:“我那时命悬一线,母亲甚至都在为我准备棺椁了,还是我的乳母不忍心,她也没了其余办法,突发异想也许你的父亲能劝服我,悄悄给你父亲送信,于是你父亲说服了我父亲,让他在我闺房外,隔着窗户一场劝说。”
舒娘子又笑了,看着春归:“所以辉辉,我之所以还活着,还有今日,是你父亲救命之恩,但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如今也无从报答他的恩情,唯有报答在你身上,我没有恶意,我是真的想尽己所能,报答你的父亲,还望你能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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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自尽而亡
这时回想当年,应是不知情为何物。
不曾谋面的男子,只因父母定下了盟约,就当成是终身所托,还在闺阁时,就决定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了,原因?全天下都是明白的,贞洁节烈四字。
我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时候,身心仍为自己即将这样死去激动兴奋着,其实从未深究过值与不值,直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人隔着窗户让我警醒。
他说:“舒姑娘当真爱慕不才?若是这样,我顾家必定坚守婚约,就算没有文定,但我家手中有信物,还有见证人,只要令尊还在意名声,就不敢言而无信,姑娘愿意宁死信守诺言,不才也决不辜负姑娘的真情挚意。”
“可是舒姑娘,我们未曾谋面,姑娘的爱慕又是因何而生呢?”
“倘若姑娘只是因为道义,那就大无必要了,我们的父亲是好友,这才定下我们两个的姻缘,但两位长辈已经做不成好友了,所以取消婚约也是情理之中,舒姑娘何必因为负愧二字枉搭性命呢?舒姑娘并没有辜负不才,不才可以对天发誓,是自愿取消与舒姑娘的婚约,今后若有半字诋毁姑娘的清名,顾济沧不得好死。”
“舒姑娘,你所信守的教条真有那样重要吗?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受到死亡的惩罚?”
“只是令尊违背承诺而已,且是我们双方自愿解除婚约,所有人都可以毫无负累的生活,舒姑娘为何就非死不可呢?一个人活着,就真的只有被教条规束的丁点意义了吗?舒姑娘,不才恳请你仔细思量,如果你仍然坚持婚约,济沧也不会退让,但为了一句虚枉的信诺,真的值得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