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1367)
六郎,我想过留下三郎一条性命,但
我也知道他恐怕自己也不愿苟活,再者讲他竟然胆敢逼宫,若这回我再宽饶,况怕更加难以警诫皇子宗侄,以为有尊荣富贵的身份便是犯下大逆之罪,也无性命之忧。但处死手足的罪名,不能由你担当,过些日我会出席朝会,当着文武百官面前亲口宣告,罪徒谙,大逆不道罪当处死,妻妾不赦,幼女贬为庶民从玉牒宗籍除名,终生圈禁凤阳高墙!
由我来做杀子的君父,以正国法朝纲,你的手上,不能沾染兄弟亲族的鲜血,我希望你牢记仁德二字,当你登基称帝,不可忘中兴盛世之志,谨记你这个天下的君主,应当爱恤臣民,使江山能长治久安,百姓得衣食富足,我这君父无能达成的功业,好歹能由你实现奠定。”
太子已经持礼长跪在病榻前:“父皇……怎能因不孝子损及父皇仁厚之誉,询……宁肯担臣民诽责都不能够……”
“询儿,有一天你到我而今的地步,同样不会再顾及一己虚名而让你择选的储君担受诽议,十指有短长,你就是我最长的一根手指,所以我宁愿辜负其余儿子,但必须为你着想,且我对你也不是没有要求,我说过了,你不能手染兄弟亲族的鲜血,老二已经被囚凤阳高墙,死后不葬祖陵,不受宗庙祭祀,你不能再让他死于非命,还有你的侄儿,我的长孙。”
弘复帝直盯着太子:“我有遗令,你必须善待安平郡王,从前的秦王府,今后为安平王府,安平王无诏不得擅出王府交往臣公,但你答应我,别让安平王有囹圄之苦,保他一世衣食无忧,国丧之后,替他择一贤惠女子为妻,安平王的爵位不世袭,但子孙可以参加科举,我崩后,你要追封你的嫡长兄为孝穆皇帝,嘱咐后世子孙,对孝穆皇帝必须礼敬勿忘祭祀,你要友睦你的手足,仁德二字从此便是你的职责,你要在我面前起誓,戒私欲息妄执,若有违誓,短折而死!”
弘复帝看着太子叩拜称誓,眼睛里却是一片恍惚。
人之将死,其心更哀,更何况临死之前还必须由他亲手处死儿子,就连他那冷酷无情的父皇,当年也是逼于无奈才不得不答应处死废燕,可无人逼迫他,是他自己决定杀子。
弘复帝不敢再见秦谙,听他说那些怨毒的质问,数杯毒酒赐下,从此世上再无秦王。
这一晚,春归又见姜晚溪,她已是亡灵的形态。
“才人可有妄执?”春归问。
姜晚溪笑了:“哪里来的妄执?一口生气断绝,我的灵知彻底复苏,多得玉阳师兄拨正,我殒命之后,心中只觉庆幸毫无遗憾,否则便是秦谙位尊九五,我生前意气风发,死后却怎得安宁?顾夫人,原本咱们那时也是旧相识呢,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只除我以外,因为我觉得我的幸运远胜于你,我的相公待我才是全心全意,而你虽得太子的真情,但却永远不能成为夫主身边唯一的伴侣。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下世是历情劫,所以注定欢好幸福不能长久,到
底有如镜花水月,可渡劫之后重归天廷,刻骨锥心的仍是人间的经历,我无法释怀我那样爱重,那样珍惜的良侣至亲,他们未犯罪错却个个不得善终,他们因此妄执难消魂飞魄散,我其实并没能成功渡过情劫。
我不后悔,即便无数轮回皆与甄郎无缘,但他魂灵尚且仍存,溟沧外无尘境,终还有机缘超脱轮回之苦,他是不记得我了,但我求的也就是他且安好。”
姜晚溪荡悠悠的飘近,看了一眼旁边伫着的娇杏,又是一笑:“我早前与玉阳师兄已然见过了,这时来,正是要劝娇杏和我共渡溟沧的,天下厄劫已解,顾夫人亦再无短折之忧,娇杏魂灵再久留阳间,难免魂飞魄散之殃,这又怎为顾夫人所愿?所以既然恩情已偿,娇杏还是随我一同往魂灵应去之处吧,虽别两安,各生欢喜,又何尝不是世间情缘最好的终果。”
那劝解的话,主要是对娇杏而言。
春归见娇杏仍有些不舍,也微笑相劝:“姜娘子的话,确然便是情缘道理,说起来对你,我才觉得更多亏欠,而今我的劫厄也解了,怎能再耽搁你往渡溟沧?娇杏,不管接下来的轮回里我们是否有缘再于阳间相识,不过如姜娘子所说的溟沧外无尘境,魂灵应当还有再会的时候,所以这也无非是暂别罢了,你而今往渡溟沧,咱们才有来日可期。”
这是她再一次送别亡灵,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与亡灵缘交。
玉阳真君是当然不会再出现,春归偶尔也会见到亡灵,也不知他们是有妄执呢,抑或正是往溟沧的途中,她只作不察,亡灵也没有察觉她有这项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