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柏过了一段极其风光的日子,只是每次入宫,他都无法带它进宫,上台前,也喝不到自己亲手泡的龙井茶。
它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见面,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
按理说,那时的杨子柏正是得意的时期,不应该感到不开心的,它很难过,却不能随时陪在他的身边。
“你不知道,我如今的日子表面上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今天我唱错了一句,太后没有责罚,反倒赏了我一个玉扳指,按理说我该高兴的,可是苏公公跟我说,外头已经有人在传,我身为男子却频繁出入宫闱……你说太后召见,我能不去吗,而且每次我只是唱戏而已,哎!”
“我真怕……有一天,我真的唱不了戏了……”
听着这些话,它感觉自己的心都揪紧了,却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终于有一天,由于恩宠太过,招人嫉恨,杨子柏被人谣言中伤,朝野震荡,群起弹劾。
他虽有太后恩宠,却也在流言中被捕入狱,受尽折磨。
被关几个月后,杨子柏终于被放出来了,人虽没事,却也是被折磨的瘦脱了形。
之后虽然宫中表明,依旧希望让杨子柏进宫唱戏,却被他称病婉拒,回到了戏班,整日里躲在戏楼,无所事事。
“我放不下我的戏,可是我不想再回去了。”这次它只听到了这一句,虽然很短,却能感觉到小七的决心。
往日巴结奉承的那些人哪里就肯放过他,再度追到戏楼,每天磨着让他重出江湖,无奈忧惧之下,杨子柏终于决定在城外寺庙出家,从此跟凡尘俗世一刀两断。
它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每天伴他诵经念佛,粗茶淡饭,那个人人追捧的杨子柏不见了,他很少言语,就连对着它也不再说什么了,可久违的笑容又回到了小七的脸上,日子虽苦,他的内心却获得了平静。
又是很多年过去,皱纹一点点的爬上了小七的脸,他已到了师父当年的年纪,它虽觉得如今的小七很好,却遗憾不能再听见他唱戏了。
这天,小七端起了它,抿了口茶,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心声,说道:“你是我第一个听众,冷落你多年很是抱歉,这样,我再为你唱一次《长坂坡》吧。”
那一天,是它最难忘的一天,它看见了世间最完美的一次演出,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英俊魁梧的男子,如今两鬓都已经斑白,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抬手投足间,已入化境。
开口亮嗓的那句,它便知道,小七,是真的成角儿了!
故事到这里,小老头便没有继续往下讲。
靳木桐却忍不住问道:“小七后来怎么样了?他重新回到舞台上了吗?”
小老头摇摇头:“除了一次赈灾义演,他再也没上过台。”
靳木桐觉得有些惋惜:“一代大师就这么凋零了。”
小老头却说道:“其实小七后来过得不错,他虽远离那些荣华富贵,也远离了灾祸,在他的晚年,也收了几个徒弟,将他毕生所学所悟都传了下去,徒弟为他养老送终,也算是有了个善终。”
靳木桐:“那你为什么会在那个茶楼呢?”
小老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我在小七走了以后,是由他的徒弟保管,但是由于战乱和变故,便辗转流落到在乡间,后来被茶馆老板买走放在茶馆里,原本是作为藏品放在仓库的,茶馆几次易主,又被当成招待客人的茶具摆在了桌上。我这才知道,这家茶馆,就是当年小七第一次登台亮相的庆园楼,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靳木桐听得有些入迷,原来这个青花釉盖碗茶杯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还好自己当时发现了它,将它带回修复,否则这样有意思的古董和故事怕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既然你跟茶馆有缘,你希望我送你回去吗?”靳木桐问道。
小老头摇摇头:“我虽只是个茶杯,却也懂得沧海桑田,那茶馆如今不识货,任由我被人打碎,送我回去,怕迟早也会变成垃圾丢掉。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吧。”
“我希望将来能落在喜欢戏曲的人手上,这样,或许我还有能再度听见京剧的那一天。”小老头有些惆怅的说道。
自从跟小七的徒弟一家离别以后,这么多年,它再也没有听到过京剧了。
靳木桐想了想,感觉这难度也不大,回头托方教授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应该可以做到。
她郑重说道:“好,我尽力。”
……
一周时间很快就到,方容琨特地将周六的时间空了出来,来到“品古斋”检验两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