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4)
错金银凤纹铜镜,价值一千五百个大洋。
“哦,是有印象,怎么,假的?”晋秋坐在八仙椅上,抻理着长衫。
付三说:“假是不假,就是宝贝丢了。”
“老板,你这就不对了。钱货两清,任谁家买卖都是这个道理。”晋秋不慌不忙,给自己斟了杯茶,手碰上杯沿时,才发现上面落了灰,指间一捻,叹口气,“你小子。”
她说的是晋诚,听进付三耳朵里,误以为称呼着自己,一股火烧在喉口,就要冲上头顶。
剩下九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被付三叫来的,起初觉得丢了个物件而已,能有多大事?可是人多一合计,宝贝都是出自缺月坞,没了两天就全给丢了。要说是巧合谁也不信,就怕是谁刻意而为之。再一想,自己本就是个生意人,连样宝贝都给看丢了,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跟自己做买卖。
于是,他们听了付三的唆使,往店里一站,想要个说法。
可是这会儿,人家店老板说得也不差理儿。
钱货两清,生意规矩。
这下谁也没开口,刚刚还闹哄哄的缺月坞里现下安静得只听得见店外小贩的叫卖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外面出了什么事儿?”离付三最近的男人问。
“那谁知道?”旁边的男人答,然后偷偷扯付三,小声地问,“付老板,这下怎么办?”
付三也没辙,给后面几人使着眼色,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一个女人罢了,大不了……
“付老板,还有事儿吗?”晋秋微微抬头,一张素净的脸看着英气又不失妩媚,像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株莲,干净却危险。
付三被她横冷的眼神吓着,脑子被外面的声音吵得嗡嗡响,手一挥,妥协了一般带着人往外走。
“付老板,”晋秋叫住付三,“要是还瞧得上店里的东西,随时来。就算今天你闹了一番,但是咱之间,生意还是能做。”
真能给人添堵。晋诚心想。
付三摆手,去他的生意还能做,老子另找个地方说理儿去!
推开门,外面卷着风沙跑过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人拉着匆匆而过的一人问:“出了什么事儿?”
“孟少爷回来了!”那人说完就往港口的方向跑去。
付三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心里一思量:孟少爷?
“付老板,咱这下怎么办?这说法……”还要不要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付三截住他的话:“屁的说法,你没听见孟家大少爷回来了!就是掏空她店里的所有宝贝也比不上这位活祖宗!”
说着,他拦下一辆黄包车:“走,去港口。”
缺月坞内,晋秋双手湿漉漉的,她刚从后院回来,手里的茶杯被刷得锃光瓦亮,杯底还滴着水珠。
晋诚递给她一方丝帕,她接过,擦干净手后扔在钱柜上。
外面的风沙席卷着,晋秋探头,问一旁洗茶的晋诚:“是他回来了?”
晋诚将外面奔走相告的消息落了实,应她:“回来了。”
她整理着毡帽:“成,咱也去凑凑热闹。”
一脚跨出门槛,她听见身后的人问:“茶还喝不喝了?”
“喝个屁,见我未来夫君去!”
2.
港口边上,簇拥着一群人,热闹不已。
离得不远的地方有家小茶馆,稀稀散散坐着几个人,即使没奔往港口,也饶有兴致地往那儿看着。
小茶馆最里面坐着个男人,手里举着杯茶已经好一会儿了,另一只手撑着头,问站在旁边的小厮:“还有多久?”
小厮探出头往外瞧了瞧:“还没见着船。”
男人点头,叫小厮把手里的皮箱子放在桌上,解开锁,拿出一份牛皮纸包着的文件,摊开仔细阅览着。
“九爷。”小厮慌神地喊他。
男人没抬头,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要是少爷……”他想说,要是因为顾着看手上这几份文件没能接上少爷,老爷那里肯定不好交代。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面前这个男人洞悉了心思一般。
男人深邃狭长的眼睛在小厮身上如同暴风卷起巨浪似的扫过,他反问着:“怎么,在外读了几年书,本事没学着就学会怎么把自己弄丢了?”
男人嗤笑一声:“他孟珒修可不是什么蠢人。”然后继续翻阅着文件。
天津城里人人都会唱诵的童谣里,打头第一句便是:天津卫,有富家,湖塔港里好繁华。财势大,数孟家,东韩西穆也数他。
湖塔港孟家,八大家之首,放眼整个天津卫,谁家也比不上孟家的产业大。
而孟家少爷孟珒修更是光彩风华,父亲孟炳华从政转商,母亲仇莲桉是光绪提督仇贤之女。孟珒修幼时曾拜师在河南巡抚宋时澜的学生门下,八年前留洋海外,如今学成归来。如此显赫的家室又在外镀金,谁不想跟孟珒修攀上一层关系,或明或暗,就算情假意浅,可做谈资说出去,脸上也长了不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