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的神(66)
肖抑这人,在某方面开智早,却又在另外一方面开智迟。
他若仰视星辰般,仰视冯安安,当她是神。却并不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无名山上的男弟子,血气正旺,私底下难免传阅些书籍画册,开启情智。
但大师兄向来严苛,又爱板着一张脸,哪个师弟敢把这种东西给他看?
直到肖抑后来没收了两本,才豁然开朗。
书里是深深浅浅引人探寻的桃花源,水流与绯色俱迷人眼。是神魂颠倒的靡音,不住在耳边回响,令世间变得污浊。是他这一派的蛇,食人心智,弯弯绕绕,酥麻难耐。
日有所思呀,夜不能寐。
肖抑照搬画册,贫寒书生喜欢上隔壁富家小姐,就去表露心意,随后便在一起。顺风顺水,接下来一百多页的面红耳赤。
所以,他想,是不是该向冯安安袒露心思?
为了确定自己要做的事是正确的,他跑去请教师父竹叶青。
瀑布如织,倾流而下,激荡撞在卵石上,溅起数丈水花。
竹叶青师徒心静,却能静水流深。
肖抑问道:“师父,喜欢是什么?”
竹叶青闭着眼睛,打着坐:“喜欢是一个人太孤寂,需要找另一个人来陪。”
肖抑不放心,又去请教五师父:“五师父,喜欢是什么?”
五师父正荡着秋千,回答的话语随秋千起起落落:“喜欢就是去告诉她!”
肖抑那时已经开始记手札了,目的是帮助自己习字,练字。
那天的手札他是这样记的:
六月十一,大晴天。
我想,我是十分喜爱阿鸾的。
许是一个人太孤寂了,找个人陪,总是好的。
他做好准备,要向冯安安表白。
翌日下了雨,打得窗外一阵凉风。他去女徒弟住的阁楼那边找冯安安,正要敲门,她已隔着窗纱瞧见他:“哟,大师兄,稀客!你来找谁呀?”
肖抑不好意思,缩头嚅唇。
冯安安已经从窗前绕来门前,给他开门,同时她自己撑伞。
肖抑愣了下:“你要出去啊?”
“是,去丹房找四师父求点东西。”
肖抑伞都没收,直接转身,随冯安安路线同行。
两个半伞的距离,竹伞六角,雨淌下来,汇成六条细流,又似断线的珠子,模模糊糊的雨帘。
肖抑道:“我正好有话要同你说。”
冯安安步伐轻快,声音亦清脆:“甚么事?你说。”
话到嘴边,肖抑却突然打了回旋,觉得直白出口有失礼貌,便拐弯抹角先问:“十年之后,你有何打算?”
“十年?”冯安安觉得时间太久远了,那谁料得到,“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肯定……”她一笑,眼睛里就有星星,嘴角也是迷人的涡旋,“……那时候我肯定不待在山上了!”
肖抑诧异:“你要下山去?”
“当然,难不成还在山上待一辈子?”
肖抑心里呆了,难道大家不应该待在山里,勤学苦练,争取做下一任首领?
正好前方有一山亭,冯安安动动嘴角,垂眸道:“我们去前面亭子里聊。”
说来话长。
风吹雨飘,山亭里的石凳都被雨水打湿了,坐不得。
两人对视伫立,冯安安比肖抑矮一个头,要扬起下巴看他。
冯安安含笑问肖抑,还记不记得初见时,她穿的一身衣裳打扮?
他当然记得。
冯安安笑问:“那你猜猜,那一身价值几何?”
肖抑本来想猜五十钱,后来又想,估计比这贵,就道:“二两银子!”猜完后悔,肯定猜贵了,谁会花二两银子去做衣服啊!
冯安安道:“你再多猜些。”
肖抑:“二两一?”
“多猜点!”
“三、三两?”
“唉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你再多多多多多猜一点嘛!”
肖抑试探道:“二十两?”声音都怯了,一身衣服二十两,难以想象。他怕是一辈子在穿着上加起来都花不了二十两。
冯安安摇头,以肖抑的见识,怕是猜一天都猜不中了,便直接告诉他:“是五十两黄金。”
肖抑惊得都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么贵?!”他不相信。
冯安安不紧不慢数来:“仅我手上的扳指,便是十五金竞价来。内衫料子,是波斯销来的,光料子就是四金,请的京师最好的裁缝,工钱两金。外搭是绫罗走五色线,料子两金,这个因为要镶嵌,工钱贵点,两个匠人,一人两金。还有袍子……”
肖抑都听懵了,一个字都不敢插,听冯安安齐整说完:“……这些衣袍,都要提前熏香。我喜欢用玫瑰露,也是瑶宋的稀罕物,装在琉璃里。不过被劫那天熏的龙涎香,是御赐之物,价不可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