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春门前,赵谦靠在马背上等席银。
已是深夜,楸木的影子布在城门下,席银的身影轻飘飘地从门中走出来。
“陛下不是让你在廷尉狱等吗?”
赵谦站直身道:“殿下呢。”
席银轻应道:“已经起身了。”
赵谦松了一口气:“我就担心殿下那性子。才过来看看。”
他说完,神色有些黯然。
席银立在马下朝他笑了笑:“人家是兄妹,不至于的。”
赵谦被她这笑容缓了气,低头笑道:“你这兴致可真治陛下那个人。”
席银道:“听你称陛下,还真有些不习惯。”
赵谦伸手撑她上马:“这就叫改天换代,他登了极位,我就再不能把他当兄弟,我是要替他开奖破土的能将,要受他奖给我功,怎么还能像从前那样,来吧,带你去廷尉狱。”
席银借着他的力跨上马背,低头问道:“兄长还好吗?”
赵谦道:“那得看你觉得,什么算好。”
“什么意思啊。”
“受了些考竟的轻刑,但尚不妨事。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我就不跟着你一道进去了。”
席银疑道;“为何啊。”
赵谦抓了抓脑袋:“为你好,好容易陛下松口让你见他一面,我跟那儿杵着,你们能说些什么话。我就想谢你,你算是个为殿下好的人。还有,殿下为他那样……我反正……”
他话没说完,席银也识趣不再应话。
马蹄声“叩叩叩”地在铜驼道上回响。
行至廷尉狱门口,席银下马,交了手书,狱吏忙开了门,引她进去。
“阿银。”
岑照的声音很平静,席银步子一顿,还不及说话,便见他已经站起身,朝着她的方向摸行了几步,直到手触碰到牢门。
“哥哥怎么知道是阿银。”
岑照扬唇笑了笑:“铃铛呀,虽然很久没听见了,但我还是记得这个声音。”
狱吏道:“贵人有话就隔着门说吧。”
席银忙道:“能让我进去吗?”
“别进来。”
岑照垂下手臂:“我这一身多难看。”
“阿银什么时候嫌弃过哥哥。”
岑照点了点头:“也是。”
席银将手伸入牢门,握了握岑照的手:“哥哥为什么要回来。”
岑照低下头,温道:“答应了要带你回家的,怎么能骗你呢。”
席银抿了抿唇:“可我更想哥哥能好好的活着。”
岑照抽出手,摸索着,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过得好吗?哥哥怕阿银会受人蹂躏。”
“不会的。阿银长大了。阿银都会写字了。”
岑照听完这句话,手却慢慢地缩了回来,含笑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席银忙道:“哥哥你怎么了,你生我气吗?”
“不是,哥哥是自责,看不见,不能教阿银写字。”
“没有……哥哥,你要是不开心,阿银……阿银就不写了,等哥哥眼睛好了,亲自教阿银写字。”
“阿银。”
“什么?”
“我只有你一个人。哥哥会想尽一切办法,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我也只有哥哥你一个人。”
岑照轻道:“听说,你做了太极殿的人。”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言语有些慌乱。
第51章 夏菱(四)
她言语有些慌乱, 甚至忘了岑照看不见,拼命地摇头否认,声里几乎带出了哭腔。
“阿银哭什么呀,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 阿银身不由己。”
“不是, 阿银真的没有,阿银很干净,哥哥你相信阿银。”
岑照摇了摇头:“对不起阿银,我不该这么问你。”
听完这句话, 席银心里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明明是温暖的声音, 她从中听出了歉疚, 听出了自责,听出了心疼,但同时,也听出了惋惜和不信。
岑照不信她的清白了, 然而,在这阴暗潮湿的廷尉狱中,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向岑照解释什么。事实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向他解释。
岑照是她的哥哥,人若高山晶莹土, 是一尘不染的山中菁华,席银虽然仰慕这份高洁十几年,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资格去染指岑照。毕竟, 她在混满男人体味和酒肉恶臭的席宴上,摸爬了十几年。
所以岑照不信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当她真正从他的话语中辨识出这种不信的时候,她仍觉心如刀绞。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做陛下的人,阿银这辈子,只想陪在哥哥身边。”
岑照沉默,额前的青带有些松垮,席银下意识地伸手要去帮他系,他却不着意地向一旁偏了偏头,席银的手怔在他额前,背脊上如同有一根针,狠狠地扎了进去,痛得她几乎想要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