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木(90)
那杯酒,最后是梁霁辰替易佳夕喝了。
易佳夕不觉得梁霁辰是擅长喝酒的人,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下,没有阻拦。
她只在桌下勾住梁霁辰的手,不假思索地握住。
连绍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对面两人脸上扫过,梁霁辰也注意到他,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锋一秒,再若无其事地分开。
“梁先生?”骆文使劲地眨了眨眼。
梁霁辰愣了一秒,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位音乐厅的工作人员。
易佳夕凑近他的耳朵,“他帮我找你要过签名,他叫小棉袄。”
“那是我外号,”骆文觉得在梁霁辰这样的业内权威面前暴露绰号,实在是耻辱,“我叫骆文。”
他刚说完,就有人嚷嚷起来了,“什么骆文,就是小棉袄,这名字多亲切。”
骆文立刻拖那人下水,“你呢,你还是窜天猴呢!”
“还有他,他的外号是绿毛衣,”坐易佳夕旁边的女生喝得有点高,还附赠解说,“因为他常年穿一件绿毛衣,丑死了。”
绿毛衣恼羞成怒,站起来冲她嚷嚷,“你呢?你还叫牙套河马妹呢!”
好好的介绍环节,生生被造成了一场互相揭发大会。
在一片吵闹声中,易佳夕无奈地望着梁霁辰。
她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总之,这些是我初中同学。”
梁霁辰微微侧向易佳夕那边,语气带着酒的热度,“他们都有外号,你的外号呢?”
易佳夕摇摇头,“我没有外号。”
“是吗?”他牵起易佳夕的手,搁在他的腿上,凑近易佳夕轻轻笑了声,“你觉得我会信?”
他笑声低沉,带着些莫名的轻佻意味,易佳夕脸上一热,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别闹。”
“我没闹,”梁霁辰的呼吸有些热,“跟我回家好不好?”
易佳夕错愕地望着他,看见他目光稍稍有些迷离,“你醉了,梁霁辰。”
梁霁辰说,“你才醉了。”
人喝醉了,要么耍酒疯,要么给前任打电话,要么像钱之航那样睡成死猪。
还有一款是梁霁辰这种,不哭不闹,坐得正站得稳,说话不打磕巴,不熟的人,还当他酒量很好。
只有易佳夕看出来,虽然他面色不改,看起来无比正经,却攥着她的手,不是挠挠手心,就是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好像她手心里藏了什么宝贝。
隔几分钟就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带你回家。”
搞得易佳夕哭笑不得。
拜托,就这状态,到底谁带谁回家啊。
易佳夕起身,说要先走,几个女生也各自有男友来接,大家便就此散了。
转身的瞬间,她注意到连绍的眼神,隐没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一闪而逝。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一眼。
不能看。
易佳夕并非情感迟钝的人,有些细节不言自明,可事已至此,她不能去看。
如果注定让人失望,就不要给人希望。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只要心里住进一个人,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去其他人,那里是回忆照不到的地方。
易佳夕听过很多甜言蜜语,见过许多黯然神伤,有眼泪,有浪漫,可迄今为止,只有梁霁辰一个人对她说,带她回家。
他们回到车上。
梁霁辰坐在副驾,易佳夕今晚滴酒未沾,由她来开车。
还好驾照就在包里。
梁霁辰的眼圈微微有些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易佳夕靠过去,在他身上摸钥匙,刚碰到他的上衣口袋,就被他摁住了手。
他依然闭着眼,喃喃自语,“我刚才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让他帮你喝酒?”
易佳夕一愣,“谁?”
她心中反应过来:果然还是听到了吗?
“别装傻。”梁霁辰手上多了几分力,骨节泛白。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车窗被人敲响。
是刚才起哄最厉害的窜天猴。
他喝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满面通红,易佳夕拉下车窗,狐疑地看着他。
窜天猴一张嘴就是冲天的酒气,语气囫囵,“奶昔,我二月十四结婚,记得带、带你男朋友一起来,别忘咯!”
“知道了。”易佳夕合上车窗,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奶昔?”梁霁辰蓦地睁开眼,带着微笑,“你的外号,奶昔?”
易佳夕认命般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差不多有五六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
那会儿她脸肉嘟嘟,又是出了名的爱喝奶,同学们便赐名“奶昔”,又奶又夕。
她很想下车把窜天猴狠狠踹一脚。
“别这么叫我,幼稚。”易佳夕板起脸。
梁霁辰却忽然认了真,“他也这么叫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