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225)
这是自然的。
这种出来砍人头的买卖,双方都是拼命的交易。以前他独来独往,哪里需要管那么多。可如今手下好几千人,行军布阵、粮草调度等等事务,他都得学着去安排。虽然已经网罗了有不少老成的副将分担军务,可毕竟许多事情是头一次上手,他还没自大到那种程度,觉得凡是由他经手便不会出错。脸上虽然波澜不惊,脑子时刻转得比风车还快,生怕有什么失误。一天下来,身心俱疲,脑袋简直都木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轮了大半个月,实实在在的仗也打了几场。死过人,也剿到了匪。沮丧过,气恼过,得意过,迷惘过,百种滋味毫不客气地将他轮了一遍。
如今再见瑶华,竟然感觉仿佛经年。
但如今的他,心里也踏实多了,说话也是真的有了底气,“还好。纸上谈兵千回,到底不如领兵上阵一次。我如今,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了。”
瑶华心疼地用手指撩过他的下颚,以前就没什么赘肉,如今更像刀劈斧砍出来的线条,犀利也更有味道。瑶华忍不住亲了一口,“我的肉呢,回去赶紧给我补回来!”
崔晋庭有些心猿意马,但很快就自己压制了下去,“听说你连着骑了几天的马,腿都伤着了吧?”
瑶华一边点头,一边拍开他的手,“所以你这几天就老实一些吧。也免得你得胜回京的时候,我挺个肚子恭迎你,那可真就热闹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发笑,琢磨着,“到时别人该怎么恭喜你?”
一见面,比他还没个正形。崔晋庭被她逗笑了,“淘气。你且在汝州待几日,好好休养。”
瑶华点点头,“我陪你几天。便是帮不上什么忙,给你做两顿饭,让你好好补一补,也是好的。”
崔晋庭缓了口气,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你在怀州,一切都还顺利?”
瑶华知道他心里的矛盾,说话委婉了些,“那位张夫人的日子过得挺不错的。膝下有一对龙凤胎,还有一个小儿子。唯一发愁的,就是长子张言祯不喜读书,却喜欢跟商人打交道。我便借着收购丝绸的名义,接近他们家。不过那位张博张大人倒是个心地厚道的人,而且也聪明,有些话一点就明。省下了我许多手段。这趟怀州之行,确实轻松得出乎我的意料。”
崔晋庭对于陆氏,实在不想有什么牵扯。“这样就好。我并不指望她能为我做什么。只要别来我面前,一边哭哭啼啼说她的不得已,一边扯着生母的情分逼着我让步。我真心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得已。说句实话,我能活到今日,王氏的功劳都比她多些。”
瑶华拍了拍他的背,“别想这个了。有张大人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而且我也让阳舒留着人在那里看着,便是真的出事了,我也不在乎这样的一点儿麻烦。对了,汝州现在如何了?”
说起军务,崔晋庭心里憋着无数的事,无数的火气,夹杂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想砍人。
可是瑶华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只要视线里能够看见她那张或戏谑淘气、或平静恬淡的面容,崔晋庭就能摆脱那些浮躁烦杂的心绪。但是这一点,除了崔晋庭本人,连瑶华都无从察觉。
毕竟这个家伙,过去是摆出一张浮躁的脸,将真的假的七情六欲都堆在了上面,而现在则是将一切都压在了眼底,面无表情,除了凌人的气势,已经有了些不动如山的沉稳。
他示意瑶华靠在了迎枕上,自己也歪了过去,两人面对面躺着说话。
“你走之后,兵部便递上了汝州、陈州匪患的消息。其实追根溯源,这场匪患的根子还是出在阮家。陈州知州瞿常是太师门生,一直是阮家的走狗。此人气量狭小,性格狭隘,手段严酷,且贪得无厌。为了能让陈州的政绩出众,他罗列出来的苛捐杂税比别州都多,百姓的税收在他管制期间已经提前收了五年。便是这样,还不够他孝敬阮家的。他为了修建州署,先是压榨百姓。可百姓到底还要种地,误了农时,连他都麻烦。于是就逼着士兵和家眷上山伐木,风雪雷雨都不准停工,更时常殴打惩罚兵士作乐。劣迹斑斑,令人发指,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这要是两年前的崔晋庭遇到这事,恐怕早就把这个瞿常给揍成猪头捆结实了拖去京城宰了。
可惜,那是的崔晋庭一门心思都在追查他爹的案子上,根本无暇他顾。
“说是匪患,其实不过是为了好听一些。真相就是陈州的官兵实在熬不下去了,造反了。兵士们杀进了还没造好的陈州州署,将瞿常剁成了肉泥,然后拥立陈州判官陈徽为帅,连着过不下去的百姓自成一国,打着‘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的旗号,从去年冬天开始,投奔的人络绎不绝。到了今日,陈徽旗下已经有了万人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