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此节,不免神思恍惚。耳边听得秦母再次问道:“不知道无华的针黹如何?”她回过神来,在一众丫环仆妇期待的目光之下干笑两声,红了脸道:“回禀娘,媳妇不会!”听到这回答,内中除了婆婆秦氏目光幽亮之外,其者皆一幅要晕倒的样子!
谢描描不明所以,还是苏宁见她立在那里,不怀好意道:“表哥如今成了家,贴身衣裤便要嫂子亲手来作,方显恩爱!你这样……”她为难的咬唇,道:“姑母,难道表哥以后的贴身衣裤还要我来作不成?”半是撒娇半是示威的搂住了秦氏的胳膊。
可惜谢描描此人,虽然觉得苏宁态度有点奇怪,也未作深想,随口接道:“既然以前是表妹作,那以后还是表妹做吧,能者多劳嘛!”
秦氏微一沉吟,道:“那就宁宁先做着吧,等你嫂子日后会做衣服了,再做也不迟。”
苏宁那双黯淡的眸子立时神彩焕发,亮如星辰。
一路到了回暖园,关起门来便听秦氏厉声道:“跪下!”
谢描描还在回味婆婆秦氏一路之上言笑晏晏的余韵,正深悔今日早晨来请安之时觉得这秦氏对她冷冷淡淡,不甚喜欢,哪成想眨眼变脸,比三月的天还要快,乍晴转阴。她心内忐忑,稍一犹豫便跪了下来,猜想不过就是一顿打,自己皮糙肉厚,即使挨了打,不过略略在床上躺几日就好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于是郑重叩下头去,心内默念道:“顾无华啊顾无华,你可坑苦了我了!”口中还要谦恭道:“媳妇若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娘指点一二!”
秦氏落坐在上首,饮一杯苏宁递上来的热茶,稍稍平复一下内心的怒火,方道:“本来你今日就应该在外面跪一日,或者是打一顿板子!但俗话说,初嫁新妇落地孩儿,都是要有人教的!既然你在新婚,还要养好了身子为秦家开枝散叶,体罚就免了!”谢描描心下一喜,脆声声答道:“谢谢娘!”阴翳散去,笑意流淌,那双杏核眼愈加妩媚,一旁的苏宁不免拉下了脸来。
秦夫人见她窃喜之情,话锋一转,道:“你虽出身好,但要谨记着女人的本份,侍侯夫君是理所应当,虽不要求你做四季的衣裳,但眉儿贴身衣物你总得会作吧?宁宁,将你的绣花绷子拿过来,今日我要看看这新娶的媳妇德在哪里?才在哪里?貌又在哪里?”后三句明明已经含了讽刺之意。
谢描描的笑意,凝固了!
苏宁亲自去自己房内拿了绣了一半的绢帕来,郑重递上去,眼角眉稍皆带了笑意,叹息:“表嫂就可怜宁儿这腊梅绣了十来天,手下留情,只添锦绣莫添丑,把剩下的一半花瓣绣完,那宁儿就感激不尽了!”
谢描描接在手中,低头去见,但见素缎之上枯枝虬曲,点缀着鹅黄色的素心腊梅,多看两眼,恍惚连鼻端也有浓香扑面,最上端的枯枝之上,还有笔描的花样未绣,苏宁两眼紧盯着她,老夫人也是远远瞧过来,屋内丫环嬷嬷皆注目于她,单看新夫人的好戏。
她长呼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拣了老夫人不远处一张圆形雕花杌子坐了下来,再将手中绣品打量一番。
不得不说,苏宁有双巧手!
风月痕
ˇ风月痕ˇ
谢描描眼见着秦老夫人一脸严正之色,苏宁兴灾乐祸的神色,她倒是神色坦然,心道:既是看笑话,那就笑话到底吧!拿起一旁的针,捡了丝线穿起来。这穿针的样子可谓优雅,入诗入画,可惜绣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苏宁只看了两眼就心疼的几乎要掉泪。她原以为这位表嫂只不过手艺差些,最多绣的花儿不如自己鲜活,跟自己绣的摆在一处儿正好有个比较,哪知道这位竟是个木鱼疙瘩,那绣针完全不肯按照下面炭笔描的样子绣,专拣自己绣的鲜活的花儿扎,横七竖八,全无章法,不过半个时辰,不但将自己苦绣了半个月的上好绣品给毁了,还将她的手指给扎了两个针眼儿,上好的素缎之上染了许多血点,狼狈不堪。
绣品传到了秦老夫人手中,已是面目全非。屋内侍侯的丫环们皆红了脸掩口而笑,听着老夫人声色俱厉的训斥少夫人,嬷嬷们摇头叹息。紫竹山庄虽说来往的皆为江湖帮派,但妇人家针黹女红却也并未曾丢,如今嫁过来这一个,瞧着面秀,内里竟是包稻草,不但凶悍,对相公动刀动枪,且全无女儿家的一点温柔体贴,这做出来的活计——真是让人头疼!
秦老夫人冷冷瞧一眼垂头听训的媳妇,只觉一阵阵的头晕,道:“从明日开始,你便跟着宁宁学刺绣裁衣,有宁宁在旁督导,我也省心些!上午学刺绣,下午去厨房学做菜!看你这鲁莽样子,你娘亲在家定是没有教过你的,堂堂城主夫人,将女儿娇惯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