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萧文换了一身长衫回到了帐里,只见萧可束手站在一幅画像前,背影显得有些忧郁。他的心猛跳了两下,不敢说话,只好站在他的身后。
“女人的心思你会猜吗?”萧可忽然开口问道。
“小人愚钝,不会。”萧文谨慎地回答。
“朕赐你无罪,你倒是说说,画上这位女子,她此刻正在想什么?”萧可淡淡地问。
萧文飞速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小心翼翼地说:“她必是想着和陛下蒹葭情深,比翼双飞。”
“哦?朕怎么看着她好似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萧可冷冷地说,“这幅画挂在这里,朕每天可以抬头看到,提醒着朕有多愚蠢,多可笑。”
萧文的心绞痛了一下,仿佛有把刀子在胸口反反复复地绞着,“陛下……不可能……”他几乎不能自已,张了张嘴,却不得不狼狈地低下头,一滴泪滴落在了地上。
萧可回过头来,嘲弄地笑了笑:“咦,你在这里难过些什么?”
萧文困难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萧可凝视着他,良久,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死……死什么死,难道朕是这么一个残暴之人吗……”
他喃喃地说着,然后振作了一下精神,伸手说:“来,帮朕宽衣。”
萧文呆了呆,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萧可的身旁,伸手开始解他身上的盘扣。两个人离得很近,一股男性的气息在身旁流窜,让萧文不由得耳根有些发红,手也渐渐抖了起来,颈上的一颗扣子怎么解也解不开。
萧可的手缓缓地覆在他的手上,低声说:“来,把那袢子往外拉一拉,对,再把扣坨往外顶一下,真笨……”
萧文心里狐疑,却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终于将最紧的扣子解了开来,玄色的龙袍打开了,里面是一层薄薄的小衣。
“去拿册书来,朕乏了,你读给朕听听。”萧可走到床前,躺了下来,慢悠悠地说。
萧文在一旁的书架上挑了一本话本,搬了个锦绣墩子,坐在床边,读了起来。他的声音生涩而尖锐,听起来有些刺耳。可萧可却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唇。
这话本煞是有趣,写的是一个闺阁女子上山进香的途中,偶遇一个风趣幽默的赶考男子,两个人在寺庙中谈天说地,渐渐喜欢上了对方。萧文读着读着,不由得沉浸到故事之中,左边的唇角微微翘起,渐渐漾成了一个微笑。
“你笑什么?看起来好狡诈。”萧可努力控制着自己想摸上去的手,淡淡地说。
萧文一怔,隐隐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也不及细想,答道:“我笑那女子如此狡猾,明明喜欢却还骗人家是个狐妖。”
“世上女子,善于骗者居多。”萧可轻哼了一声。
萧文张嘴想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低头又念了起来。又读了好一阵子,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问道:“陛下,不知道小人什么时候可以歇一歇?”
萧可把脸一沉:“歇什么?朕喜欢听,一直不要停。”
萧文急了:“陛下,这都快三更了,该睡了,小人忙碌了一天,又饿又困,再不休息,明天没有精神服侍陛下了。”
萧可冷冷地说:“朕一整个晚上都要听,不然朕就睡不着。”
萧文张大了嘴,呐呐地说:“什么?要读一个晚上?”
“你方才不是说君忧臣劳吗?怎么,念会书你就受不了了?”萧可瞥了他一眼,“朕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你在哪里?”
萧文呆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问:“陛下,你的头痛之疾莫不是就是这样落下的?”
萧可只是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萧文再也没有废话,大帐里只回绕着他低低的诵读声,不一会儿,萧可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过了一会儿,一旁的红烛爆了一下灯芯,再一会儿,烛火慢慢地熄灭了。
萧文屏息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萧可隐隐的轮廓,慢慢地凑了过去,却见萧可翻了个身,喃喃地嘟囔了一句:“念……不许……停……”
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张嘴居然背起那话本来,如悬河泻水,流畅无比,想来是以前早就不知道读了几遍。四周漆黑一片,他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无所顾忌地往眼前这个君王看去,看着看着,腥咸的泪水渐渐地在脸上肆虐,一滴滴地掉在胸口——终于,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流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抵抗不了困意的侵袭,头一点一点地,背诵声渐渐地低了下来,趴在了萧可的床上。迷迷糊糊间,他好像觉得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温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痕,低低地在他耳边诉说着什么,他努力想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