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走了几步,忽就停住,对柯礼说:“坐外面,透透气。”
隔着一桌客人,唐其琛他们就在左边靠墙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温以宁的背面和那男生的正脸。柯礼想起昨天陈飒说的请假,不难猜出,这大概就是那位男朋友。
他小心翼翼打量了眼唐其琛,怎么说呢,瞧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表情,他这一身气势行头往这儿一坐,不太搭,冰冷冷的,没什么红尘烟火之气。
温以宁和李小亮聊了一晚上了。聊以前上学的时候,聊彼此的工作,聊这几年的人生际遇。温以宁的名字取的岁月静好,可成长经历也是苦涩的。别人不了解,但李小亮知根知底。这些碎念温以宁从不在别人面前说,甚至连江连雪都避而不谈,可对着李小亮,软肋就给拨开了。
生活的艰辛不易,这些年的酸恨苦楚,和着冰凉辛辣的酒,通通倒了出来。
小亮老师是温柔且包容的,安静地听,不会不耐烦,舍命地陪,她喝一瓶,他就喝两瓶。这已经是尾声了,二十几个酒瓶子撂在那,它们也醉了。
温以宁又拿了瓶新的,李小亮诶诶诶地制止:“姑奶奶,喝不得喝不得了。”
温以宁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他。秋水两汪,弱势又可怜,直接把小亮老师给看趴下了。他认命地点点头:“行吧,喝!”
温以宁眉开眼笑,其实已经看不真切。眼前迷迷糊糊一团,就剩人影儿。突然手心一空,啤酒被人拿走。唐其琛站在她边上,那只瓶子掂在他手心。
“你喝不了。”他把啤酒搁桌面,伸手勾了一把温以宁的手臂。
李小亮顿时站了起来,“干吗干吗?”
柯礼适时拦着,客气道:“我们是同事。”
这两人往这儿一站,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英味儿,实在也不像坏人。老李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从中和局,“他们一个公司上班的。”
李小亮拽着的拳头松了松,但还是谨慎,问温以宁:“宁儿,真认识?”
温以宁被唐其琛勾着,扭头一看,醉得嘴角还有啤酒泡沫,她重重点头,“是我老板,发工资的。”
唐其琛皱了皱眉,勾着她手臂的力道却加重,“你喝成什么样了,陈飒平日就是这么带你的?”
温以宁转过头,抬高手,对李小亮说:“小、小亮老、老师,再见啊,我、我司机到了。”
唐其琛煞着一张脸,直接把人拎着往车里走。
坐着时还没觉得,猛地一站起,脑袋都灌了铅,差点没往地上栽。唐其琛那点力道不够,把人拉紧了点。柯礼随后上车,唐其琛已经在驾驶座,他把温以宁塞到副驾,胡乱七八地绑了安全带,带子都翻了个面也没理正。
温以宁眼睛半闭,要睡不睡的喝晕菜。
柯礼有点后悔上车了。
唐其琛开得快,轮胎摩地面刺耳,一把将车给调了头。她住的地方还是上回除夕夜问陈飒得知的。去过一次,路熟。
车停路边,柯礼手还没碰着车门,唐其琛说:“待着。”
然后下车绕到左边,把温以宁给弄了出来。唐其琛单手扶着,但走了几步发现远远不够。温以宁看着高挑且瘦,但其实是骨骼小,肌理练得紧。她合租的室友开的门,见着这阵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温以宁的重量都在唐其琛身上,连爬五楼,还没电梯,唐其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室友帮忙把人扶进卧室,倒了两杯热水搁桌上就回自己房间了。
门没关,客厅里的光渗进来,由明转淡,到他们这里,就只剩下微微一层。温以宁坐在床边,埋着头,脖颈连着肩膀,弧形漂亮。她半个身子都低下去,头发遮着侧脸,看着身影小小一只,在墙壁上投出一片阴暗。
唐其琛拎了把椅子坐她旁边,气喘匀了才觉得热,伸手扯了把衣领口,喉结微滚。他深吸一口气,拧头看旁边的人,却愣住。
温以宁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早已望向他。女人的眼睛狭长而温和,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酒后真言,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正一眨不眨地看唐其琛。
这个眼神,既有懵懂无知的内心迷茫,又有未曾甘心的年少负气。温以宁哑着声音说:“你不是好人。”
她眼里隐有泪光,唐其琛的心被细密绵柔的针轻轻刺了一刺。这一刺,就想起了晚上在安蓝的生日聚会上,傅西平说的,“你是我哥们儿,多的也不问,我就要你一句话。”
——“你还喜欢以宁吗?”
唐其琛面如冷月,当时没回答。温以宁此刻还看着他,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眼皮一眨,隐匿的泪就无处藏身,沾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