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在周六这天从上海过来。
距那次手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的身体经由家里的仔细照看,恢复了八九成。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开始循序渐进的处理起工作上的事,虽没去公司,但柯礼每天都会将需要他定夺的重要事项带到唐宅汇报,每周的办公例会也由电话视频的形式召开。唐其琛保持住了一个相对健康的作息,身体复健期间,柯礼给他排的工作量绝不超过六个小时。家里的保姆也督促得紧,按时按点吃饭吃药,就差没精确到分秒了。
就这样,再看到唐其琛时,他比上一回见,气色好得不止一点点。
背头精精神神的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五官之中最好看的眼睛精气十足,眼角上挑,剑眉斜飞,魄力凛然的模样全回来了。
唐其琛自己开了一辆保时捷的新款SUV,车尾箱后装满了中老年人的审美礼物。温以宁在小区门口接的他,姑娘站在绿芽抽枝的柳树下,穿着白色的短款呢子衣,一双腿笔直修长,远远儿的就冲他笑。
唐其琛隔着车窗,车速慢下来,这幕场景像是一帧一帧切换的电影镜头,看得他心里软出一处低洼。
停好车后,温以宁主动替他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俏皮地说:“唐长老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唐其琛忍着笑,挑眉说:“不辛苦,晚上等我洗干净一点儿,你再烧锅水,就能吃唐僧肉了。”
说罢,他稍稍侧过头,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任凭念念小妖精处置。”
温以宁的耳朵挨了烫,烫出了乱迸的火苗星子。
唐其琛不再逗她,牵着手把人领到后备箱,“你妈妈在家吗?前几次来都很冒昧,是我失礼了。这次给她带了点礼物,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每样看着挑了些。”
锁摁开,温以宁吓了一跳。
这哪是“带了点”礼物,那么大的空间从车底到车顶都装得满满当当,香水丝巾大衣,温以宁甚至隐约看到了几盒人参。随便挑了两样不至于空手,两人乘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关,唐其琛就把人揽在怀里,低头落了吻。
温以宁急急推他,“喂!有监控。”
唐其琛捧着她的脸,粗声道:“让保安关掉。”
温以宁笑出了声儿,“你以为这是亚汇呢?”
唐其琛也失笑,到底只在她唇瓣上轻轻啄了啄,“是我忘记了。”
进了门,屋子是收拾过的,桌上还摆了果盘,但江连雪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听见动静也不为所动。电视上放的是一部电影,唐其琛看了眼,心里顿时往下沉了沉。那是一部去年上映的权谋片,票房超了十个亿,张秦导演就是影片质量的保证,里面的女主角他熟的不能再熟。
是安蓝。
江连雪实在是不像会看这类片子的受众,估摸着开头就看不懂。但电影在六十寸的屏幕上敞敞亮亮的放着,别有用心。
唐其琛恭敬叫她:“伯母。”
江连雪目光这才轻飘飘的挪到他身上,“哦,唐先生来了啊。”
温以宁不懂她这又作什么妖,暗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江连雪瓜子磕得清脆响,随手一指,“坐吧。”
唐其琛倒也从容,把礼物放在桌面上,“伯母,每次过来多有打扰,抱歉,不周到的地方请您谅解。这次给您带了些小礼物,希望您喜欢。”
江连雪视线垂扫,一眼掠过,展露笑颜,“哟,这次没买包了呀。”
温以宁去厨房倒水了,唐其琛单枪匹马也没觉得难应付,见招拆招地答:“是我疏忽了,伯母您要喜欢,我让柜员把今年的新款发给您,您看上哪个就让她寄来。”
江连雪开口就是:“二十多万的铂金包是哪个牌子啊?”
温以宁倒了温水一出来就听见这句话,“什么铂金包啊?”
江连雪继续嗑瓜子儿,翘着腿,又跟唐其琛讨论起电影来了,“这个女主演很漂亮啊,叫安什么来着?”
唐其琛不避讳,平静说:“安蓝。”
江连雪始终看着他,笑嘻嘻的说:“你是她粉丝的吧?连杨国正都喜欢这种长相的。”
再听不出故意刁难的意图也不可能了。触碰这个话题,搁温以宁心里,仍旧是个不大不小的磕绊。她不是介意,但多少有点不自在。就好比是她与唐其琛之间的一个灰色界限,虽不至于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但到底也是她不曾参与过的、只属于唐其琛和安蓝的几十年情分。
这种时间的积累是恢弘而又牢固的,世间的联结、境遇,又有多少种感情,多少个人,是能在你的生活中铺设出这么深远的轨迹呢?
温以宁近乡情怯,怯的不是对唐其琛的不信任,而是先来后到、不管何种身份的这种旧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