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他。”我开口,声音极低。
貂蝉微微一愣,“你会说话了?”她笑了起来,“我去告诉义父,他一定很开心!”
正说着,王允走了进来,他的神色与往常不大一样,似乎……有些释然,有些开心。
开心?
我闭上眼,不想理会。
“乐乐,你先出去一下。”王允温和地道。
貂蝉点头,乖巧地走了出去。
“我知道你醒着。”他在我身旁坐下。
我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恨我么?”低低的声音,仍是温和。
我不动,继续扮演尸体。
“我知道,你恨不得看着我去死。”他一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开口。
我仍是不动。
“睁开眼,我便带你去看我是怎么死的。”温和的声音。
这是什么话?
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说,我带你去逛街,去买衣服吧……有人会说带你去看我是怎么死的么?
可是他……从来都是异于常人……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王允。
见我看他,他微笑了起来。
伸手,他将我抱了起来。
我任由他抱着,没有一点反应。
“知道么?今日便是我的死期,所以我第一个便来告诉你了。”他低头看我,微笑,“因为我知道,你是最希望看到我死的人”。
用那样温暖而开心的神情来说出这样一句话,我闭上眼,竟然有了一丝感觉。
那感觉……叫做疼。
心,有点疼。
但我却仍是没有开口。
一路抱着我出了司徒府,看王允的神情,不像赴死,倒像是要当新郎官了……
“无论我利用你做了什么,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抱着我,一路走,他轻轻开口。
脚链的铃铛一直在响……
叮叮当当……
我死死咬唇,不语。
抱着我,王允站在了宣平门楼上。
“你,坐在这里,看着就好。”弯腰,他将我自怀中放下。
我这才注意到宣平门下,竟是黑压压一片的西凉兵。
“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无端端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为太师大人洗雪冤屈,只要王允一死,臣等即刻退兵!”开口的是郭汜。
婉公主和小皇帝也在,只是婉公主此时面色颇有些难看。
刘协看见我,微微一怔,那华丽皇袍下的身躯,依然瘦弱。
莫不是婉公主过河拆桥,欲一雪前耻,想杀了郭汜,才引得郭汜引兵逃窜?然后又来公然叫板?
我默然不语,冷眼旁观。
“王允在此。”一袭白衣,王允临风而立,仿佛谪仙一般。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在那人群中寻找,并未发现樊稠。
“董卓死了,我的心愿已了,为国而死,千载留名,呵呵……”王允依然一脸温和。
他站在城楼上,忽然转身,看着我,微笑,“看着啊,我要死了。”他笑得温和,那样微带了一丝宠溺的神情,仿佛是在望月楼下,他温和地看着我,说:“我做了一品豆腐……”
没有任何预兆,他一跃而下……
那样的话,那样的神情……
我看着那白衣的男子从高高的城楼上飞身而下,那一抹孤寂的惨白,便那样决绝地坠下……
瞪大又目,我怔住。
麻木的心开始隐隐作痛,那样的痛越来越强烈。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心痛,我保证。
“纤尘!”我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个男人,毁了我所有的幸福……甚至于,他间接杀了董卓……
可是他那样坚持着他的坚持。
我……该怎么恨他?
他说,无论我利用你做了什么,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我……该怎么恨他?
我,不是木头人。那个孤傲决绝,但一脸温和的男子对我的好,我全知道啊……
双脚仿佛不是我的一般,自动自发地飞奔下了城楼。
脚步微微凝窒,我俯视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鲜血仍旧汩汩地涌出,他微扬的嘴角溢出血来。
那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浸透了那一身纯白如雪的衣袍……
有什么晶亮的液体从我的眼中掉下,我缓缓俯下身。
他睁开眼,看着我。
“你哭了。”他笑道。
看着他脑后的血越涌越多,我恨恨地看着他,“为什么连死,你都能那么从容?”
“师傅说……我会死于初平三年,可是……他错了。”他的唇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师傅他……终究也有算不到的时候……呵……呵呵……”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死期,从降生的那一刻便开始一直等待死亡的降临。那样,该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
他的师傅,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残忍的人,告诉一个稚童,他几岁该死?然后一生……便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