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我了?
月亮下,他的眼神温和得令人心悸,只是我心底却是止不住地泛着寒。
半晌,他颓然垂下头,靠在我的颈边,轻叹,“对不起,蝉儿。”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竟是带着一抹哀怜。
我在心底重重吁了一口气,他没有认出我,只是把我当作了别人。
是因为这身舞衣么?
只是,我却仍是无法消化眼前的一切。
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他,如何竟会有那样颓然的神情?
“走吧,跳完这支舞,我们就回家。”指腹温和地自我面纱外的眼角滑过,他微微弯起唇,笑道。神情是那般的自然,自然得令人忍不住要相信,那真的是“我们”的家。
突然之间,我宁愿自己只当他一支舞时间的蝉儿,也不要被他认出我是某个在他心底潜伏许久的女子。
那样的后果,我不敢想象。
他的手指交缠着我的,十指紧紧相扣,拉着我一同从廊上走过,“那只舞练得如何了?”
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我默然,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的声音会泄了底。
听不到我的回答,他也不介意,只一径握着我的手往太后殿而去。
一路皆是繁华热闹,宫人侍女们手捧宫灯,无论真心假意,都面露喜色,笑逐颜开。
太后殿张灯结彩,其内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奢靡乱耳。
“王司徒。”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
我一下子僵住,几乎没有勇气看向那个声音的源头。
某个小毒舌正站在太后殿门口,口中唤着王司徒,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我。厚重奢华的衣饰下,面色犹显得苍白,虽然贵为陈留王,但失了董太后的庇护,他该是吃了很多苦。
低头,我恨不得能寻个地洞钻了进去。看那小毒舌的眼神,他分明是认出我了。
“女人,你在这里干什么!”果然,他咧了咧嘴,开口。
暗叹一声,我决定装死装到底。
“回王爷,此女仍是微臣的义女貂蝉,此次特奉召进宫献舞。”王允一手轻轻握着我的手腕,弯腰行礼,纵是行礼,也是从容不迫的温和模样,趁着起身的时间,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扬了扬唇,比了个唇形。
他在说,“不怕。”
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并没有使力,但天可怜见,我居然渐渐平复了慌乱。这是什么状况?我居然因为那个带给我恐慌的罪魁祸首的一句话而平复了慌乱?
真是见鬼了。
等……等等!他刚刚说什么?貂蝉?!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引得董卓与吕布反目的貂蝉?!
那个我下午救了的女孩……竟然是?
貂蝉!
脑中纷乱一片,有暂时短路的迹象。
“义女貂蝉?”刘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有了一些兴味,盯着我的眼睛,“你要献舞?”
硬着头皮,我点头。
呃,为了《望月》排演的那一场舞应该还没有忘光吧。
“好吧。”刘协点头,终于大发慈悲。
我安静地低头,随着王允进入了大殿。
远远地站在门口,我抬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三国演义中的何皇后,现在的皇太后。第一次是在董太后的葬礼上。
现在的她一身锦衣半倚半坐在凤榻之上,身后站着五六名侍婢,皆手持羽扇细细地扇着风。
再有五、六侍婢,或手持香珠,或手持漱盂绣帕之类。
到场的诸朝臣也纷纷献礼。
好一副众星捧月的场面。而我看着这美仑美焕,如同幻镜一般的一切,唯剩漠然。
因为,这一切,真真都只是幻镜,当十常侍埋伏杀手于长乐宫嘉德门,大将军何进被砍成两断之时,便是这皇太后穷途末路之时。
只是此时,那皇太后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
“骑都尉曹操,献玉如意一双!”
“执金吾丁原,夜明珠九枚,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 尖尖细细的声音此起彼伏。
丁……丁原?!
是不是历史上吕布那个倒霉的义父?
我愣愣地看向那个清清瘦瘦的老头,他便是丁原。
在丁原身后,有一个足足高出他半头的年轻男子,眼睛仍是那般的明亮。
是的,不是少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
“义父,我的方天画戟!”他开口,眉毛微微皱起,似是十分不满的模样。
“小声些,今天是太后寿诞,一片喜庆,不能带兵刃进宫,等下出了宫便会还你。”那清瘦的老头轻声斥道。
“我花了五百两纹银呢!”微微压低了声音,那眼睛亮亮的男子怨道。
听他如此,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命运么?一日之内,竟是见了这么多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