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将小几上的茶盏砸到了吉祥脚边,茶盏尽碎,茶水也四溅起来,炸裂的声响让在场的人无一不吓了一跳。
“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说两句这样的蠢话?”他怒目看着吉祥,“你既然不安心,那就别出院门!”
吉祥被吓得眼里当场就滚出泪珠子来,她胆怯地望着陈彦,听他往下继续说。
“生出这个孩子之前,你都别再出小院的门,孩子生出来直接就送到乐安院来,省得你有不安心的地方。”
外头呼啸着的冷风直直打到窗上,将窗户拍出了沉闷的声响,也好似打在屋里人的心上。
偌大的里间,除了林若青在旁边小口喝茶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以外,丫头婆子们都被陈彦的怒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下一刻要遭殃的就是自己。
吉祥更是被陈彦刚才的话吓得肝胆俱裂,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全都是悲怆。
陈彦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割裂了她和自己亲生孩子的关系,直接送到乐安院来养着,那还有她什么事情?
孩子现在还在她自己的肚子里,可有与没有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吉祥这才后悔起来,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奴婢越矩了,请少爷少夫人饶恕!”
然而这个时候说这话已经迟了。
林若青看着吉祥,见她的额头已经有发红的地方,再看陈彦已经是冷硬着目光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她还是没忍心,林若青对旁边的丫头说:“还愣着?赶紧把人扶起来。”
小丫头们听了这话才连忙敢上前将吉祥扶了起来。
没忍心归没忍心,可放任吉祥这么下去也没有好处。
林若青开口:“姨娘是觉得将孩子送到他母亲身边,是错事了?”
他母亲。
这三个字让吉祥傻傻怔住。
她恍然回过神来,他母亲,面前的少夫人是她孩子的母亲。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三少爷不就是姨娘的孩子,可是哪里叫过姨娘一声娘?姨娘在自己孩子面前那都依旧是个奴婢。
她们的肚子不过是为主母添了一条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不叫林若青娘?
吉祥抬起头看向林若青,她坐得那么高,几乎怜悯地望着她,眼里又全都是通透的神色。吉祥这才晓得,前面那些事情,她自以为周到的小聪明与小心思,在林若青的眼里,恐怕都蠢笨至极。
她坐得这么高,根本不用花心思去争取她们这些姨娘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可以和陈彦并排坐着,甚至连陈彦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忽略不去看。
再多的心思与手段,在出身与地位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面前,就如同学步稚童一般引人发笑。
吉祥想好的三言两语,小心翼翼的措辞,不过林若青的两句话便被戳得支离破碎。
月色明亮,照在整个杭城之上,疏离又冷淡。
吉祥走了,乐安院却并没有因此而安宁下来。
丫头们忙着收拾前面陈彦发脾气下来的残局,林若青站在旁边换衣服,陈彦坐在软榻上没有说话。
仿佛前面无事发生,林若青背对着陈彦开口道:“爷明天出门早不早?我这两天睡得浅,若是爷起来得早,那我就东厢睡去。”
这话说得再漂亮,也是个不愿意和陈彦同床的意思。
陈彦眉头紧锁:“青青,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
林若青抬手的动作一顿,她知道陈彦说的是什么。
吉祥怀孕是个意外,这并不在陈彦的预料之内。
对此,林若青依旧觉得好笑。睡了就睡了,怀了就怀了,她又没有二话,她都要帮着吉祥养孩子了,她不也什么委屈都没说么?
现在陈彦倒是委屈上了。
睡觉的时候你怎么不委屈?
林若青继续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了衣服,她背对着陈彦说:“多子多福,这是喜事,爷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陈彦起身走向林若青,他面色郑重的将林若青拉到了自己身边,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说话。
“我说过,她们都不算什么,”
林若青打断陈彦:“爷前面还说过开枝散叶的只我一人,那话才落音多久?”
陈彦的脸色一下不好起来。
林若青笑着仿佛安慰孩子似的对陈彦说:“有些话,既然大家都晓得说出来也不好当真的,那么爷以后就少说一些,反正说了也都是些白话罢了,是不是?”
陈彦的脸色一时白一时青,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
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有些难以开口,然而陈彦还是开口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从今往后……”
林若青伸手在陈彦的胸前抚了抚,像是安抚他:“爷一定要说也无妨,只要是爷说的我就都听着,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那么许多,增加一件两件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