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襄不想听,她道:“阿姨,还早的……”
高美慧叹气,有些话说了,顾襄要伤心,但她不得不告诉她,“香香,你别看我平常总对着灿灿骂骂咧咧的,好像没心没肺,其实我都看在眼里。你今年四月才来这里,你来之前,你奶奶一直住院。”
顾襄来这里的第二天,高美慧还问过文凤仪,问她身体好了?文凤仪说已经没事了。
她不觉得真没事,只是老家人见到疼爱的晚辈,精神好了些。
可精神总有用尽的时候。
高美慧望了下那道很久没拉出来的纱门,跟顾襄说:“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总喜欢开着大门吗?”
顾襄:“……为什么?”
高美慧道:“这个纱门,是一年多前才装上,是在你爸爸跑路之后,才有的习惯。你奶奶她早有预感了,她是怕她一个死在家里,尸体要等到发臭才会被人发现。装上纱门,她有个什么动静,我们做邻居的,总能看到。”
顾襄刷得一下流下眼泪。
她看向隐藏起来的纱门,喉咙发涩。
高美慧见她忽然哭了,又慌又心疼:“别哭了,你是乖孩子。你不知道,你奶奶平常多夸你,简直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以前从不这样。香香,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其实人老了啊,什么时候走,都心里有数。她准备做得早,这房子在一年多前就做了公证,你当我们为什么不向她追债?因为她这房子,说到时候给我们一半的产权。我们不会要的,就拿回应得的那些就够了。剩下的,她全都留给了你。”
顾襄泪眼朦胧。
高美慧把话讲完:“她撑了一年,是在等你,现在还在熬,不知道在熬什么。总之,你要打起精神,准备起来了,知道吗?”
顾襄没有点头。
高美慧走后,她回到主卧,看着奶奶的睡颜,发呆许久。
高劲回来的时候,她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护工阿姨担心地跟他说了几句,高劲心脏揪起,把她掰到面前,跟她说话。
顾襄:“你知道奶奶一年前就身体不好了吗?”
顾襄:“你知道那个为什么会有那个纱门吗?”
顾襄:“你知道奶奶已经做过房产公证了吗?”
她连问三句,高劲沉默以对,顾襄抓住他的手臂,低头说:“你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劲把人抱进怀中,他用力安抚,却仍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高劲说:“奶奶还有一个愿望。”
顾襄从他怀里抬头。
高劲犹豫几秒,开口道:“她之所以没有早早卖掉房子还债,是因为房子卖了,你爸可能就找不回来了。她还想再见你爸。”
顾襄揪紧心口的衣服。
人海茫茫,他的父亲已经跑了一年多,根本就没法找到人。
高劲再次请丁警官帮忙,空下来的时候,他带着顾襄到丧礼用品店,选购最后要用的东西。
顾襄找出奶奶的电话簿,试着联络顾家的亲戚,家里陆续有人来,连临近九十岁的本家亲戚,也长途跋涉,来见文凤仪最后一面。
那天文凤仪难得打起精神,她坐了起来,握住九十岁的老姐姐的手,泪流满面。
这将是她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的见面,以后再也看不见对方桑老的容颜。
等顾襄能将文凤仪轻而易举地从床上抱到轮椅上的时候,父亲还没消息,她的生日却到了。
艳阳高照,顾襄推着文凤仪出来晒太阳,小善善在边上玩耍,还要把手里的小果冻给她吃。
顾襄摇头不吃,她将人抱到腿上。
小善善说:“姐姐。”
“诶。”
他已经会说话了。
顾襄看向在大树底下晒着太阳、面带微笑的文凤仪,心想,老人退化成了孩子,孩子在慢慢长大。
她仰头看大树,树叶缝隙中,总有阳光漏下来。
8月9日晚,文凤仪忽然开口:“你爸爸呢?”
顾襄一怔。
高劲在边上站起来,朝顾襄看一眼。
“你爸爸呢?”
顾襄道:“他……还没赶回来。”
“哦。”
文凤仪努力地看向她,微笑道:“香香,你要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
“跟高劲好好的。”
“我永远都会对香香好。”高劲说。
文凤仪道:“你妈妈呢?”
顾襄哑声:“她……也没赶回来。”
“哦。”
文凤仪慢慢合眼,“我对不起她……你要听话。”
顾襄握住老人的手:“我听话的。”
文凤仪走了,丧事办了三天,褚琴在最后一天从北京回来,给她上了三炷香。
顾襄已经调整好情绪,她事事亲力亲为,井井有条,体体面面的将奶奶送走,高劲以孙女婿的身份从旁安排丧礼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