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问真凶,还是这案子怎么交待?“朱喜响亮的啜了口酒。
“真凶,怎么交待咱们管不着。上头人多着呢。”
“不知道。”朱喜答的干脆极了,“拿铁刺扎进三爷后脑那个人,现在是死是活,还在两说,这个人,有名没名,更在两说,查无可查。至于这个人吃谁家的饭,天下虽大,就那么几家,你说是谁?”
“唉,连他们自己家都说不准,想来想去,三爷这一走,得好处,好象就……”陈江拖着长音,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朱喜心知肚明的点着头,“这些事,那些贵人,比咱们更明白,不过,到底是龙子凤孙,真龙血脉,真凶是谁查不查得出来不是大事,杀哪几家祭祀给三爷上上血食,这才是正事,那些贵人,只怕都在盘算这个呢。”
“这个年,血红喜庆。”陈江仰头喝光了一杯酒,“柏枢密今天早上说,能在大慈恩寺进出自由,又不引人注意的,只能是那些和尚们。”
“这是准备拿寺里的和尚顶出来了?”朱喜一句话问出来,没等陈江答话,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也是,拿这帮秃驴顶这个罪,最好不过,佛祖慈悲为怀。”
“这是狗屁话!”陈江狠啐了一口,闷头又喝光了一杯酒,将杯子重重拍在矮桌上,也是一声长叹,“和尚也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跟老子一样。”
朱喜没接话,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喝酒。
陈江也不说话了,一手拿壶,一手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光了一壶酒,朱喜站起来,从温在旁边热水里的大酒壶里,给陈江倒了壶酒,给自己也倒了一壶,坐下接着喝。
“老朱,咱说几句醉话,当初,那个乙辛,你还记得不?”好半晌,陈江低低道。
朱喜握着壶的手一颤,“记得,她入城的时候,我去看了,是个狠角儿。”
“她死的时候,我想方设法,去看了一回,这里,”陈江指着自己的脖子,“这么长,这么深的口子,血管喉管断的不能再干脆了,往前往后,一丝儿不多,一丝儿不少,太干净利落了。老朱啊,老实说,这凶杀案,我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么干净利落的刀口,那么好的手艺,从来没有,就那一回,我当时,不瞒你说,我看的后背一层冷汗。”
朱喜看着他,一口一口抿着酒,没接话。
“那不是自杀,自杀割血管就够了,喉管一起斩断,是为了不让她出声。”陈江摸着自己的喉管,哆嗦了下,赶紧放下了手。
“这一回,头一眼看到三爷的伤口,我这后背,当时,又是一层冷汗,一样的好手艺。”陈江上身往朱喜伸过去,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了。
“乙辛那案子,柏小将军必定是知情人……”朱喜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端起杯酒仰头喝了。
“柏枢密是个君子,这一趟,咱俩都没事儿,唉。”陈江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天下能人之多,奇事之多,真是让人仰而弥高,乙辛该死,这人,我当初敬佩得很,觉得必定是个天下少有的义士,唉,现在看。”
陈江的话顿住,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看着朱喜道:“朝廷能有这样真知灼见之人,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朱喜摇头,“朝廷的事我不懂。大慈恩寺里几个老和尚,跟我几十年的交情……你别喝了,酒留给我,这心里……唉,今儿晚上,我痛喝一回。”
陈江看着他,好一会儿,唉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将手边的半壶酒递到朱喜面前。
他要放量喝醉,他就别喝了,这儿是大理寺,他醉了,他得看着。
城外婆台寺后山山顶,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前,一块巨大的青石一大半横在山顶,一小半伸出去,三面山林,一面悬崖,山风迎面,背后树木沙沙,是难得的好景色,到夜晚,景色更好。
金贵和十来个小厮护卫,散在树林里,各自靠着棵树发呆打盹。
巨大的青石上,靠近悬崖一边,一只矮胖小的红泥小炉闪着隐隐的红光,炉子旁边,围坐着郭胜,陆仪和金拙言。
郭胜紧挨着炉子,挑挑拣拣吃着花生,金拙言离炉子最远,端着杯子喝茶,陆仪不远不近坐着,不喝茶,也没吃花生。
“今年这花生不怎么样。”郭胜连吃了十几个花生,嫌弃的评价道。
“这是从徐家庄子里拿来的。”陆仪看着郭胜。
“那也不怎么样。”郭胜一点也不客气。
“大约是肥没上足,”金拙言凉凉道:“听说死人最能肥田,你多杀几个人,埋到花生地里,这花生必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