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世一声干笑,“这惩罚人人都看到了,皇上和金太后的生份。能让秦王去婆台寺超度,看来当年的事,皇上是知情的,太后的死,不能再提了。”
“嗯。”太子站起来,连叹了几口气,“为了那把椅子,一个个,都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唉。”
“自从有了那把椅子,就是这样,殿下别多想这个了。”江延世劝了句。
太子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秦王回到王府时,李夏正在后园的暖阁里,对着一片黄灿的菊花,看着那份弹折的抄本。
从太后大行到现在,滴雨未下,李夏放下抄本,走到暖阁窗前,伸出头看着白云朵朵的碧蓝天空。
“花匠说,这几天肯定没雨,到处都干得很。”见李夏仰头望天,端砚跟着抬头看了眼,忧虑道。
李夏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上一回,太后大行的时候,也是这样,从京畿往北,滴雨不下了足足九个月,上一回,太后是在正月里大行的,一直到十月初,才一场大雨下了两天三夜,浇透了干透的大地。
那一年真是艰难,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冬天里能下几场大雪就好了,明年还是个好年成,要是冬天里再没有雪。”李夏的怔忡被端砚忧虑忡忡的话打断,“那些人牙子又该高兴坏了。”
“你是因为荒年才被家人卖出来的?”李夏转头看着端砚问道。
“也是大旱,从开春起,半年多没下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姚家做童养媳,饿的实在受不住,半夜里往家里逃,七八里路,走了一夜一天,天快黑到家,家里人都饿死了,只有小弟弟还有口气,直着眼睛看着我,连句姐姐都叫不出来了。”
端砚喉咙哽住,片刻就恢复如常,“我就是饿极了才想回家讨口吃的。快饿死的时候,被几个人牙子捡起来,一轮一轮的挑,我在姚家识过字,可她们说我脾气太可恶,做不得上等人,就还是留在丫头群里,拉到了京城。”
“真要大旱,这一场只怕比你经历的那年死的人更多。”李夏声音微低,却没有太多感慨,她听过见过的惨烈太多了。
“王妃,能想想办法吗?”端砚想着自己经历过的那一场炼狱,不寒而栗。
“帝国庞大,从南到北,如果能有六七成地方没有大灾,那一年,就算得上风调雨顺了,要是哪一路都不用赈济,这样的年成……”李夏仔细想了想,嘴角露出丝丝笑意,她回来那年,就是这样,可惜她一跟头跌回来了。
“十几年里,能有个一回两回吧。”
端砚神情黯然,低低叹了口气,“前儿天青跟茶水司一等丫头竹玉在东厨房吵了一架,就是因为竹玉砸了东厨房送过去的一食盒饭菜,天青说她,要吵要打都行,不该拿粮食撒气,说要是在荒年,这一盒子饭菜,说不定就能活一家人的命。
我和湖颖,天青,金星她们,都是太穷吃不上饭,或被人牙子捡了,或被家人卖了,饿怕了,跟了王妃这么多年,还是……特别是这府里,看着一天一大桶一大桶的剩饭抬出去,真是……”
“好好说说天青跟竹玉吵架的事,还有,这个竹玉什么来历,为什么摔了提盒?”李夏坐到椅子上,吩咐端砚。
“都过去了,也都领过罚了,王妃……”端砚的心提了起来,看着李夏,小心翼翼道。
“嗯,我知道,你仔细说说,还有类似的事,也一起说说,还有这一大桶一大桶倒剩饭的事,都说说,这两三个月,事情一件接一件,这个府里,好象生了不少事儿。”李夏打断了端砚的话。
这两三个月,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太后大行,以及朝廷中的诸多事情上了,竟然疏忽了她这间秦亲王府。
“是。”端砚见李夏这么说,心里微松,王妃这是要清理府务,而不是只看天青和竹玉吵架这一件事。
“竹玉姓陈,”端砚理了理思路,先从竹玉是谁说起,“她阿娘叫赵红,是萱宁宫茶水司主事儿,她从小跟她娘学的一手认茶沏茶分茶的好手艺,竹玉大哥叫陈安,是咱们府上的三等采买,她二哥小时候摔断了腿,是个瘸子,求了太后,和她阿爹一起放了出来,现在得胜桥不远开了家茶叶铺子,听说生意不错。
竹玉手艺好,一进府就是二等,她沏的茶最合王爷的脾胃,前两年升了一等,咱们来了之后,至少正院里的茶汤,都是新安带着人打理,不经别人手的,这是王妃的规矩。”
端砚说到这里,带着几分小意多加了一句。
李夏眼睛微眯,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示意端砚接着说。她陪嫁进来的人,和这府里的大丫头管事们,要争要抢,不和不睦的事,只怕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