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有几分呆滞的看着金太后。
她当着先皇的面,让人缢死了金……不,全贵妃!
“是先郑太后护下了我。那时候,先皇正恋着金柔,恋的热烈。”金太后垂眼看着手里的杯子,“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堂兄弟中,出色的,也有四五个,两个弟弟,一个奉皇命巡查北边军情,在关外被蛮人伏击,尸骨无存,一个,夜游金明池,淹死了。”
李夏抬手捂在了嘴上,她对金拙言的金家,知道的最少,极少!
“几个出色的堂兄弟,两三年里头,都横死在外。不说这个了,”金太后声音里透着丝丝的尖硬,“先皇大行后,我才发现怀上了岩哥儿,唉,为了岩哥儿,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我原本是打算出家修行的,唉,这个也不提了。先郑太后走后,江氏才进了宫,进宫不到一年,先皇就走了,也是因为这样,这宫里,才有了我一席之地。”
金太后几句话说的淡然无比,李夏却听的心里一阵接一阵猛跳,这个时机,这些,真是,太巧了。
“江氏脾气急,性子娇纵不能容忍,却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她就跟我争夺。”金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或是说,从她一开宫,就发现我处处跟她争,一步一步逼着她往后退,先郑太后留给她东西,被我拿走了很多,女人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
李夏看着金太后,惊骇过多,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了。
不是女人家不能容忍,而是,她要争的东西,是身家性命,满门人头,江皇后确实是个聪明人,极其聪明,极其敏锐,就是,太沉不住气了……怪不得她从前一直教导她:要沉得住气,要解得好九连环,要耐着性子,耐心守着,看着……
金太后迎着李夏微微有几分呆滞的目光,突然眨了下眼,“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说说,到了现在,咱们和岩哥儿,还有退路吗?”
李夏下意识的摇头。
“都是我的错,怀着岩哥儿的时候,为了他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我不得不伸手,在这宫里,我得能护得住他,得让他能出得了这座萱宁宫,让他看起来象个有福气的孩子,开开心心的长大,到后来……”
金太后顿住,露出丝丝苦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到了现在,要么束手死,要么,只能再往前。”
“我知道。”李夏声音有些硬哽。
“往后,岩哥儿身边,那座王府,你多留心,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凤哥儿,凤哥儿是靠得住的。”
“好。”李夏点头。
“王府,还有岩哥儿身边,一查起来,只怕都得通连进宫里,宫里的事,让黄大伴帮你,你吩咐可喜就行,可喜是黄大伴的徒弟,那孩子很机灵。”金太后接着吩咐。
李夏一个怔神,从前她到皇上身边做了贵人之后,太后就把黄大伴给了她,那时候,黄大伴在她眼里,简直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一晃六十多年过去了……”金太后抿完了杯中茶,叫了韩尚宫进来,和李夏说起了闲话。
李夏坐在金太后对面听了小半个时辰的闲话,告退出来,上了车,放下帘子,呆坐了片刻,慢慢往后窝进了厚软的靠垫里。
金太后缢死那位贵妃,绝不会是因为妒嫉,金太后大度阔朗,只怕她根本就不屑于妒嫉,她为什么要缢死那位贵妃?
她当着先皇的面,缢死了那位贵妃,先皇的暴怒和报复,都是在阴暗不见光之中……
先郑太后保下了金太后的人,和这皇后之位……
皇上是太后亲生的儿子,没有人疑心过,有没有十月怀胎,至少太医院,是瞒不过去的……
在秦王之前,太后必定生过孩子……李夏低低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是,那位贵妃,杀了太后的亲子,或是亲女……
换了自己,大约也会……她不会,她会先和所有无能的女人一样,痛哭一场,病上一场,之后,伺机而动。
李夏挪了挪,示意端砚倒杯茶给她,双手握着,看着晃动的车帘,怔怔出神。
到现在,她又站在和从前一样的道路上了,有黄大伴,有陆仪,不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一回,她有了五哥,有家有室,有妻有子的五哥,有姐姐,刚刚生了长子,幸福到放光的姐姐,还有王爷,事事处处替她着想,肯替她担当一切的爱人。
再走一趟,那就再走一趟吧。
李夏抿了口茶,眼睛眯起,笑容从嘴角一丝丝漫出来,这会儿,她仿佛又站在了钱塘潮面前,迎着扑天盖地的潮水,蓄势欲飞。
这些天焦灼的不想说话。娃儿的高考志愿,一想到这些志愿关系到他此后一生的走向,夜里不是睡不着,就是一做一夜恶梦,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