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相声音沉缓,说的很慢。
皇上惊讶的眼睛都有点儿睁大了,原来这竟是端敬皇后的主意!
“大弓改小弓,先是在密州试行,当时的密州知州孙学仁,是先皇府邸旧人,没多久,就发生了密州暴民残杀知州孙学仁和诸书办衙役的大案。
承平时期,这案子,极是轰动,太后娘娘就知道了大小弓的事,也知道了这主意,出自端敬皇后。”
金相悠悠叹了口气,“你阿娘的脾气,你也知道,当初在娘家时,端敬皇后和你阿娘,就脾性不合,时常冲突,听说了这事,你阿娘大发脾气,罚端敬皇后长跪思过,谁知道……”金相抬手捂着脸,再次老泪纵横。
“端敬皇后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你阿娘不知道,大约端敬皇后自己,也不知道,见了红,端敬皇后从小儿就是个极娇弱的,这一场竟没熬过去,皇上痛心彻骨,认定是你阿娘害死了端敬皇后。”
皇上听呆了。
金相哽咽失声,片刻,才勉强忍住悲声,一双泪眼看着皇上,“都是我的错,修身齐家,这齐家……竟然让你阿娘和端敬皇后……”
金相呜咽一声,“这是骨肉相残,这些年,我不敢想这事,从来不敢想,先皇痛心端敬皇后之死,那份大小弓的旨意,明知不妥,也一直悬着,不舍得……唉,要是端敬皇后还活着,先皇……先皇何至于……先皇走时,才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强壮之年,都是……过于思念,你阿娘的脾气,也害了她自己,闭门幽居……”
皇上深吸深吐了一口气,阿娘那时候,是明白清楚的知道端敬皇后怀了身孕吧,要是端敬皇后还活着,要是阿爹还活着……他这会儿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原来这大小弓的事,还有这样的前情,朕要是知道……唉,既然先帝也知道不妥,只是不舍,唉,这大小弓并行的事,朕得替先帝做个清结。”皇上连声叹气。
“皇上圣明,老臣也觉得是该有了个清结了,皇上看,是大弓,还是小弓?”金相抹着眼泪,神情哀伤。
“自然是大弓,小弓也不过在皇庄中试用了一二,改用小弓,岂不是天下动荡,再说……”后面的话,皇上没说下去,再说这小弓是端敬皇后的意思,又不是先帝的意思。
“是,赵贵荣这案子,一是从皇庄中截留钱粮,二,是用这大小弓这差,替几户刁钻之家,做了些田亩买卖,从中谋得暴利,皇上看,这案子是就些结了,还是彻查?”
金相拧着眉,接着请示下。
“彻查清楚!”皇上脸上浮起层恼怒,他最恼恨的,就是欺瞒哄骗。
“是。要是彻查,黄府尹是不大合适,一来京府衙门原本就公务繁忙,这会儿又是灾后,二来,他是地方官员,查起来擎制太多。交到刑部,或是大理寺,又过于张扬了,老臣的意思,不如从御史台挑个人出来,主理此案,就……”
金相沉吟片刻,“陈江,皇上看怎么样?陈江是河中府人,治平二年的进士,先在礼部历练了一任,之后外放县令,在县令任上辗转,治平十九年底,调任入御史台,这一年多,极是勤恳踏实,他熟知民情,与京城各家无牵无碍,十分合适。”
“嗯,就陈江吧,你多嘱咐他几句,要彻查清楚,朕最恨此等小人。”
“是,皇上,先帝旨意尚在,小弓量地,算不上违了律法,大小弓并行……唉,从这上头,算不上错。只是,但凡大小弓并用的,必定怀着谋取暴利,害人利已,不可告人之目的,这上头,就犯了律法,此案,只查这中间的此等不法恶行,不宜再多往外扩大涉及,皇上看怎么样?”金相一脸愁容,这个盖子掀开的后果,略多想一点,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嗯,先生想的周到,就依先生。”皇上点头应了,这是正理,这会儿,用大弓对,用小弓也不错,这是那位端敬皇后留下的余孽。
看着金相告退出去,皇上站着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往外走,“去萱宁宫。”
听到皇上来了,金太后十分意外,皇上逢五到她这里请安,没少来过,也除此,也几乎没多来过,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
皇上进了正殿,见了礼,在炕前扶手椅子坐下,笑容少有的真切,“宫里漫水,没惊着阿娘吧?昨天就想着过来看看阿娘这边怎么样,朝廷里事情多的实在脱不开身。”
“我很好。”金太后语调轻缓,声音柔和,“朝廷里事情再多,你也不要太累着,要是得空,就多歇一会儿,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儿?你不用担心。”
“是,就是知道阿娘这里安好,不亲眼看看,还是不放心。”皇上的态度大异平时,金太后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干脆先不多想,从他这样子,至少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