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想多了。”冯世真淡淡道,“容家的大少爷,怎么看得起我这么一个穷家庭教师?把我请回去,是他父亲给他的考验之一,锻炼他笼络人的能力罢了。”
“真的?”冯太太一脸失望,“我是不懂那些豪门的事的。可这也太怪了。”
“不懂,就别管啦。”冯世真捏着母亲的肩,“再说,他要真对我有意思,就直接约我出去了,何必要我再去做他先生?先生和学生,怎么好恋爱?”
冯太太一想也是,只得很遗憾地叹了一声,“多好的孩子,出身富贵,性子却那么好,生得又俊。要是咱们家没有出事……”
“没出事,我和他大概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吧。”冯世真嗤笑道。
而在那之后,容嘉上几乎每天都会来冯家蹭饭。
他倒不是空手来的,不是提着好酒,就是带些冯家人爱吃的点心。冯太太爱吃南京路上沙利文面包店里的樱桃蛋糕,他还亲自去买了来。冯先生正在戒大烟,人难受得很,容嘉上就给他送了一大盒上好的雪茄解馋。
冯太太喜欢容嘉上得不的了,就算不能招为女婿,也想认做干儿子。只是两家家世相差太大,冯太太也不敢高攀。
冯世真那阵子整日听父母夸奖容嘉上,听得耳朵起茧。她也好奇,想看看容嘉上的耐心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而容嘉上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交往,有点乐此不疲。
“先生,我很喜欢你们家。”这日用完饭,冯世真照例送容嘉上出门。走在小巷子里的时候,容嘉上忽然说:“你家里,有容府里没有的气氛。”
冯世真明白,容嘉上是指的冯家的那种温馨和和谐。那确实是容家所没有的。
“等你自己成了家,气氛一定会很好的。”冯世真说,“你所缺少的,会在自己的小家庭里找补回来。”
“会么?”容嘉上想起杜兰馨那风流妩媚的眼波,挑起一抹充满讥讽的冷笑。
“先生,我很喜欢你这样。”
冯世真不解:“我什么样?”
“总是充满希望,总是鼓励我。”容嘉上柔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生活那么波折,可你总是能看到希望,心里永远都有信念。”
冯世真笑叹:“你这就是阅历浅的人会犯的错。鼓励旁人的话,说起来容易,自己却未必能做到。我也有很多很多的怨忿,只是没有给你看到罢了。”
“我不这么觉得。”容嘉上停下脚步,注视着冯世真,眼中荡漾着碎光,“你并不知道,你让人觉得温暖。”
这一刻,冯世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融化的声音。
容嘉上沐浴着巷口的灯光,面容俊雅,一如他们初见,却没了那份傲慢冷漠。坚冰的屏障融化了,让冯世真得以走进他的领地,也让她可以轻易地将他伤害。
鱼儿轻轻地咬着鱼钩,扯着线。垂钓人的手里一阵阵发沉,下意识就要顺着往水中走。
“嘉上……”冯世真哑声说。
容嘉上微微低头,认真听。
两张脸靠得很近,呼吸交织,冯世真只需要轻轻踮脚,就可以吻住青年温润好看的嘴唇。
冯世真用了极大的力气,对抗着这一股强大的引力,后退了一小步。
“回去路上小心。”冯世真说,不再看青年期盼的目光,转身匆忙而去。
阴冷的空气就像一个痴情人,来了就不肯离去。上海连续多日阴雨,一日比一日冷,行人们换上了厚实的大衣,抵御着朝来的寒雨、晚来的冻风。
每年这时,医院里总是挤满了伤风感冒的病人。连冯世真这样非医护人员,都被借了去,在大厅里帮忙协调病人。
打针的孩子哇哇大哭。一个孩子的哭闹,犹如深夜的犬吠,能带动整个走廊里所有的孩子。家长们手忙脚乱,急火攻心之下,忍不住大声斥责护士。那小护士不过十七八岁,被骂得满脸通红红,低头抹眼泪。
冯世真看不过去,走上前把小护士拉到了身后。
“太太,医院现在人满为患,相信您也看得出来。若是有床位,我们会按牌号来分,绝对不会厚此薄彼。医院设备有限,请您体谅一下。”
那妇人看衣衫应是殷实家庭的太太,十分蛮横,指着冯世真道:“你少糊弄我。后来的都有床位了,我们等了这么久,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床位?你们医院也是看人下菜吗?”
冯世真耐心道:“您的孩子只是感冒发烧,并不需要住院……”
“你是医生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孩子需不需要住院?”妇人大叫,“我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吗?”
小护士忍不住嘀咕:“都说你孩子病不重了。你怎么反而还希望自己孩子生重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