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贵掏了烟,划了一根火柴。火光照亮了他粗犷的面孔。
“七爷有话让我带给你。”烟雾缭绕,他低声说。
冯世真放下了酒壶,“请说。”
“前阵子,西北的军队挖出了一个明朝娘娘的坟,有一批出土的古董,由容定坤的运输队东运,打算从上海走私出海。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中途不慎打草惊蛇,容定坤把东西藏起来了,应该就藏在上海某处。十月十八,这批货会出海。七爷让你在这之前探清藏货之地,以及出货的具体时间。”
那只有半个来月了。
冯世真点了点头:“探明之后呢?”
“货品出仓,需要有容定坤的印信和指印。那个印信,是他随时带在身边的。你需要弄到他的印纹和指纹。容家有个八角亭,亭子边有一株桂树。树上有个树洞。你以后要传递信息,都可以藏里面。我们会安排人去取。”
冯世真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孟绪安安插进容家的人。他们彼此不认识,也避免了其中一方暴露或者叛变后,对另外一方的威胁。
冯世真说:“那么……”
喀喇一声瓦片轻响。
有人偷听?冯世真瞳孔收缩!
马大贵第一个反应过来,魁梧的身躯像捕猎的鹰一般朝发出声响的暗处扑去。
墙角那人来不及逃走,被马大贵一手擒住,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呼救声也被掐断。
冯世真紧追过去,看清那人,眉头紧皱起来。
张寡妇被马大贵蒲扇一般的大掌掐着喉咙,摁在了墙上。她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吐着舌头拼命喘息,不住翻白眼。马大贵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牵制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张寡妇大概是冲着偷听点家长里短的八卦而来的,却不料听到了机密。她自己也知道事情闹大了,满脸惊恐,浑身抖如筛子。
马大贵面容阴鸷,胳膊肌肉绷起,手越缩越紧。张寡妇喉中发出咔咔声,双目瞪得老大,充满血丝,双脚不停地蹬着,踢得地上的碎瓦哗哗响。
“动静太大了。”冯世真忙摆手。
“说得是。”马大贵松开了手。
张寡妇如获重释,张口就要呼喊之际,马大贵双手抱着她的头,用力一扭。
颈骨断裂的咔嚓声响在静静的小露台上分外清晰。冯世真尖而短促地抽了一口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张寡妇臃肿的身体如麻袋一样软软地倒了下来。荒凉的月光下,她面孔白里透着青,血红双目圆瞪,正对着冯世真。仿佛想控诉,想诅咒,却是再也无法出声了。
阴凉的夜风灌进了冯世真的衣袍里,她感觉到冷意如一条蛇,慢慢地缠绕着她的身子,一寸寸缩紧,让她也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你……这有必要吗?”冯世真嗓音打着颤。
“冯小姐不用担心。”马大贵抱起了张寡妇的尸首,“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他语气轻松,好似只是下楼倒个垃圾一般。
冯世真好半晌才回过神,脚步踉跄,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
关上门那一瞬间,她猛地喘了两口气,像是个在水中潜伏许久的人,终于露出水面。冰冷的空气灌注进肺里,驱散了胸腔里残存的温度,只余一颗心脏是火热的,激烈地跳动。
这不是冯世真第一次见到死人。
当年她只有三岁,却清晰深刻地记住了亲娘被歹徒砍死的一幕。也是这般死不瞑目,还要更鲜血淋漓。二十年来,母亲临死前的呼喊都会在午夜梦回是徘徊耳边,令冯世真浑身大汗地惊醒过来。
话说回来,如何处理张寡妇本来就是个难题。张寡妇肯定不可能守口如瓶,要不拘禁威胁她,要不就杀了她。马大贵是道上的人,他选择了后者这个简单省事的方法。而事到如今,冯世真赞同与否,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冯世真做了选择,知道这必然是一条染着血的路。一如天下所有的复仇之路。
这一瞬,冯世真清醒地认识到,孟绪安虽然同容定坤是仇敌,但是他也并不是个风高亮节之人。他和容定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丘之貉。他们的矛盾和斗争也不过源于黑吃黑。
冯世真借着孟绪安这条船去报自己的仇,也是孤注一掷的决定。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没法下船。
一年前,有一家公司想来买闻春里这边的地。闻春里位置比较偏僻,房屋也老旧了,本来若是价钱合理,倒也容易买下。偏偏事情谈到一半,冒出了另外一家公司也想买地。
两家争抢让街坊们觉得这地皮抢手,便更加不肯轻易出手。闻春里的价格一路飙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