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真冷漠地注视着孟绪安片刻,道:“七爷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似天衣无缝。但除非容定坤亲口承认,那就终究只是推论罢了。我的生父虽然牲畜不如,但也不会是容定坤!我和容嘉上,也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是亲生姐弟!”
说毕,冯世真丢下餐巾,站了起来。
“世真。”孟绪安拉住她,“我亲自来北平和你说这个事,不是为了当面讥笑你的。我也想证明,你不是容定坤的女儿!”
冯世真有点困惑:“你又在策划什么?”
孟绪安起身,拿起冯世真的大衣,十分绅士地服侍她穿上,一边说:“我想要帮助你知道真相。”
“七爷怎么突然又对我这么好心了?”冯世真冷笑着,“我还以为你因为之前的事早就厌恶我了呢。还是你又想利用我帮你做什么?”
“暂时就当我做一件好事吧。”孟绪安同冯世真朝外走,为她拉开了餐厅大门。
站在积雪的街边,呼吸着寒彻肺腑的空气,冯世真愤怒而困惑的大脑愈发冷静。慌乱过后,一个直觉占据了上峰,而这个直觉让她愈发镇定。
“他不是我生父。”冯世真坐进了车里,再次对孟绪安强调,“不需要什么证据。我有直觉。女儿对父亲是有感应的。容定坤不是我生父!”
“那很好。”孟绪安说,“我也不希望你是他女儿。而且,我还查到一件事,或许能推翻这个论点,揭露容定坤真正的老底。”
“是什么?”冯世真立刻问。
孟绪安却高深莫测地一笑:“那需要你跟我回上海,一起去查证这个事了。”
冯世真忍不住丢给他一记白眼:“当初把我流放来北平的是你,现在专程来请我回去的也是你。孟绪安,你家生意是不是垮了,你都闲成这样了?”
孟绪安自胸腔里发出浑厚的笑声:“世真,我还是更喜欢你用这不客气的口气和我说话。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大概是贱吧。”冯世真没好气,别过脸去。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各怀所思,都没有再交谈。
孟绪安把冯世真送回到了公寓门口,给了她一张酒店的名片,道:“我明天一早坐飞机回上海。你要改变主意了,来这里找我。”
冯世真没接名片:“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再掺和到你们那些豪门倾轧之中去了。”
“拿着吧。”孟绪安把名片夹在文件夹里,把文件夹塞给了冯世真,“你和我很像,世真,你绝对不会是耽于所谓‘平静生活’的人。你将来的人生还会相当精彩。所以,为什么不从现在就开始呢?”
这夜北平下起了小雪。窗前的台灯照亮了一小片夜,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细盐一般的雪花在黑夜中飞舞。总有碎雪前赴后继地扑在窗上,遇热融化,又再凝结成了冰霜。
书桌上的台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灯下,是摊开的文件夹。冯世真和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飘雪和暗夜,思绪纷沓,难以入睡。
容定坤初次见她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惊骇再度浮现眼前。她曾经对容定坤的反应起过疑心,却又因为找不到什么线索而放弃。现在想来,越发觉得诡异。
容定坤为什么会害怕她这样一个陌生的清贫女孩?
可是若真的是因为冯世真长得像生母,从而引起容定坤的恐惧,那他应该对冯世真采取行动才是。可是冯世真在容家的那几个月里,容定坤对她态度淡漠,却无什么失常之处。就算后来她同容嘉上纠缠不清时,容定坤虽然厌恶她,却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一个男人杀了妻儿之后,再见到同妻子相似的女孩,他还会这么镇定?还是容定坤已经冷血残酷到了一定境界,完全将自己的血债置于脑后了。
孟绪安不是一个听风闻雨就信以为真的男人。能让他放下生意千里奔波的,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事。而容嘉上临别前那分明藏有心事的表现更令冯世真忍不住产生不详的联想。
杨秀成都能弄到的情报,容嘉上没道理弄不到。嘉上他也害怕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告诉她吗?
容嘉上,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
疑惑如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逐步将冯世真吞没。她躺在床上,却觉得自己正一点点地陷入进一个早就布置好的、注定无法挣脱的陷阱之中。#####
一四一
孟绪安的作息非常健康,哪怕是在异地,早上六点也准时起床,用了一杯黑咖啡后,下楼去饭店的温水游泳池游泳。
清晨的泳池很清静,孟绪安是唯一的客人。他来回游了七八圈,潜在水里往上望时,就见岸边一双纤细匀称的穿着毛线袜的小腿。他呼地浮出水面,果然看见冯世真神色肃然地站在泳池边,眼底还带着青影,显然一夜没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