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重重屏风帷帐,段义云一声大喝,极利落地将一只大雁掷了过来。女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接住大雁,用红罗裹住。大雁呱呱乱叫,那头男傧相又是一阵欢呼叫好。
念诗撤去屏障,一对新人终于见了面。只见新郎高大英武,俊朗挺拔,新妇秀丽端庄,温婉娴淑。两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真是天作之合。
奠雁礼完后,新人去给长辈们磕头辞别,拜过家庙,刘玉锦洒着泪,头上盖了蔽膝,上了婚车。
丹菲送嫁,上了牛车,一路跟到了段义云的将军府。
段义云如今隐姓埋名,用的是其母的姓,冒充他舅舅的庶子。文家众人,也只有他嫡亲的舅舅和外公知道他的身份。他舅母自然看他不顺眼。可是这儿子是家中最有出息的,也只有对他客气三分。
这个今日将军府里来的都是文家的亲戚,外间酒席正是热闹,本分了男女席,只因酒酣耳热,屏风帷帐都挪走了,众人欢聚在一起说笑饮酒。
丹菲今日出宫颁赏,穿的是极正式的女官礼服,系着青裙红杉,同一群姹紫嫣红的仕女们在一处,十分显眼。她妆容十分精致,唇红齿白,眸若秋水,眉间贴着嫣红花钿,耳上挂着红珊瑚金坠,发髻头面虽简单,可衬着一身宫装,显得极有一股端庄秀雅的风韵。
满堂喧哗笑闹,觥筹交错,李隆基隔着轻摆的帷帐,远远凝视着女宾席那头的少女。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眨眼就已过去两年,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已脱胎换骨,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开始绽放,又像明珠被拂去了灰尘。丹菲以她自己坚毅的心性、圆滑的手腕,在那个压抑的深宫之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开始崭露头角。
但是这个女孩的强悍也让李隆基潜意识里同她保持着距离。他吃过太多强悍女人的苦,纵使佳人再美,也没法让他对之放下戒备而倾心宠爱。
段义云过来谢宾客。丹菲忙端着酒杯起身,和他敬酒。段义云已在席上转了一大圈,喝得有些醉了,望着丹菲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五感杂陈,情不自禁就拉着她的手,道:“阿菲,我成亲了,我对不起……”
丹菲急忙用一杯酒堵住了段义云接下来的话。
“文将军酒吃多了,认错人了吧?”丹菲笑道。
“阿菲是谁?”文家一个多嘴媳妇问,“大兄弟可别惹怒了新夫人哟。”
旁人一阵大笑。
段义云清醒了几分,扶额苦笑,“确实是喝多了。”
丹菲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奴同锦娘是结义姊妹,将军便是奴的姐夫。妹子在这里祝姐夫和阿姊恩爱和美,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段义云眼眶微微发红,将酒一饮而尽。
丹菲还欲再说几句祝福的话,段义云却是将酒杯一甩,转身大步走开。
旁人当段义云不乐意被韦皇后指了一个名节有损的女子为妻,于是对皇后女官也没什么好脸色。文家几个女眷还急忙替段义云赔不是,生怕丹菲回去在韦皇后面前胡说。
丹菲苦涩一笑,借口天色已晚,带着随行的宫婢回宫去了。
***刘玉锦和段义云成亲后,就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
文家嫌弃刘玉锦的人不少。不过刘玉锦也远非当初那个遇事就往丹菲背后躲的女孩。她如今沉稳了许多,荣辱不惊。不论妯娌们说什么,她照旧孝敬长辈,服侍丈夫,料理家事,事事都做得挑不出错来。段义云信守对丹菲的承诺,也十分维护妻子。
文家人也见这刘氏安分贤惠,对她的态度便渐渐好了。段义云后来带着刘玉锦搬出来单住。刘玉锦做了当家主母,再不用看人脸色。
丹菲在他们夫妻俩进宫谢恩的时候,同他们见了一面。
刘玉锦换了妇人妆扮,立刻显得成熟了不少。她一路走来,眼神沉稳,仪态端庄,再没有像当年一样左顾右盼,玲珑生辉。
好巧不巧,今日薛崇简也带着新婚妻子方城县主进宫来。两对年轻夫妻碰面,神色各异,想必心里都不舒服,唯独便宜了一旁看热闹的宫人。
薛崇简苍白着脸,草草拱手而去。方城县主倒是最镇定的,还拉着刘玉锦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
丹菲站在一旁,如临大敌,等着万一方城县主出言不逊,自己好为刘玉锦解围。不过方城县主精明得很,几句闲话说得体面妥当,教人挑不出错来。刘玉锦也应对得落落大方,冷淡却又不失礼。
丹菲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无用武之地的失落。
“别替我担心了。”刘玉锦对丹菲道,“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我衣食无忧,又有诰命,夫君又敬爱我,我已比绝大多数女子好太多了。一点难堪,同你在宫里吃过的苦比,也算个什么?我已不是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