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太有说服力,太像一个有责任感的医生了。何蔓彻底绝望了。
何琪始终紧紧拉着何蔓的手,直到微微汗湿。
“那么,那么……我妹妹,她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记起来啊?”
何蔓这时才将注意力转向医生。
这是目前她除了谢宇之外最关心的问题。她的脑海中有太多为什么,五年的时间碎成粉末,埋葬了那么多秘密,也埋葬了她的感情。除非她自己想起来,否则谁也不能帮她重新拼完整。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在几个星期后便回忆起来,有人则用了一年多时间,也有些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一个确实的时间。不过在这段时间,我建议你妹妹尽量跟家人、朋友,或者所有熟悉她过去的人多相处,这样会有助于她找回从2007年起失去的五年记忆。”
“好啊!”何蔓忽然站起身。她起身太急,差点儿又眼前一黑,连忙扶住灯箱。
“我现在就去找能帮我恢复记忆的人,我要去找谢宇。”
不知怎么的,自打醒来后就积蓄在胸腔的情绪汹涌起来,何蔓再也无法抑制住。
她醒过来已经整整一天了,他没有打电话给她,没有发短信,没有问候。
他们离婚了。
凭什么。
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说她失忆了,像穿越时间一样把她扔在未来世界,面对一大堆闻所未闻、用也不会用的科技产品,听着人们谈论她完全不知来龙去脉的娱乐圈八卦和社会动态,费劲儿猜测着含义不明的网络词语……时间丢给她潮水一般汹涌的信息和新闻,却带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前一天对着烟火说永远爱你的人,现在却杳无音信。
她凭什么要接受。
何琪抱住她:“蔓蔓,你冷静一点儿,你现在不能出院。”
何蔓像疯了一样挣脱何琪,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去。她虽然平时是个活泼的人,却最厌恶在公共场合撒泼打滚儿不知分寸的人,但是现在她顾不了,心中的委屈如洪水开闸,她拦不住。
她想他。
离婚。其实这两个字就像有人给她剧透了一部她压根儿没看过的电影,原本不会给她多大冲击。
她真正难过的,是思念,是醒过来后就在侵蚀她的想念。
她想抱抱他、亲亲他,告诉他自己很害怕,想回到那个永远都是夏天的海边小城,坐在他身后,沿着海岸线走一段没有尽头的路。
谢宇,我很想念你。
何蔓没能走到门口,就再次眩晕在一片迷蒙的雾中。
第三章 往事并不如烟
何蔓在内心里已经对这五年中的自己开始有种愤恨的情绪了。因为不记得,所以连自己也成了陌生的敌人——这个敌人苍老了她的容颜,离散了她的爱人。
然后扔给她一个烂摊子,强迫她接盘。
直到出院那天,除何琪外,没有任何人来探望何蔓。
何蔓自认虽然不是长袖善舞的社交能手,但也算一个讨喜的人,有不少朋友,也早就融入了老公谢宇的朋友圈,甚至和公司的同事、老板也都相处融洽。按理说,不应该连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就算离婚了,好歹也是五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是五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那么亲密,他怎么能够这么冷漠?
如果说谢宇已经变成了冷漠的“前夫”,那么小环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也可以对她不闻不问呢?
但是何蔓没有开口询问。何琪对她的疑问大多很回避,即使说起来,也含含糊糊的,最后干脆告诉她,自己知道的压根儿就不多。
“你以为还是以前啊,屁大点儿事你都会跟我这个姐姐说。你可是大忙人,平时给你打个电话,都冷冰冰地跟我说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赶紧挂断。我只知道你们关系越来越差,哪儿有机会听你说为什么。”
何蔓无奈,但也接受了现实。
在病房的最后几天,她学会了用何琪的iPad玩儿“植物大战僵尸”“逃离古庙”和“愤怒的小鸟”;还在医生许可的用眼程度内,恶补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件,汶川地震、日本海啸,看得她一惊一炸。
又用iPad看了电影《2012》。
何蔓哀叹连连,看到一半忽然暂停,对着一旁仍然在专心致志削苹果的姐姐由衷地发出感慨:
“姐,如果我以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们还不如告诉我,2012年地球毁灭过一次,我认识的人都在灾难中死光了。”
“想得美,”何琪头也不抬,“自己一手把朋友老公都弄丢了,就盼着人家遇难?你这是什么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