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岂凉每次来到这间包厢的时候都喜欢玩那副小桌球,视线瞄准,然后用手摆好精准度,接着,用小杆子把球拨进小框里。虽然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十五个小球挥进洞里,他却总是乐此不疲。倒不是这小撞球本身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愉悦,他只是很喜欢见那些小球圆圆满满的落入那八个小洞里而已。
“你又喝了。”这个‘喝了’对于伍丘实来说,不是喝了酒,而是指喝了很多酒。
伍丘实躺在沙发里半天没吭声,直到袁岂凉说,“没话说我就走了。”他才远远扔来一句,“你就不能问问我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么?”语气低到让袁岂凉这样的死党都不得不正视起来。
他知道他最近结束了一段恋情,但是,他并不认为伍丘实会因为这段恋情而郁郁寡欢。就在一缕精光从他脑海中闪过的片刻,他将一颗玻璃球大小的小撞球打进了小洞里,正好阻断了那缕思路,“好吧,为什么?”
伍丘实闭着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长长的叹气声传入袁岂凉的耳朵,他无意识的皱起了眉:伍丘实平生最讨厌的行为就是叹气。
“你说,像我们这样事业有成潇洒多金的男人,是不是一定要经历点挫折才会更加有魅力?”
“……”,袁岂凉继续打他的小撞球。
“你说,看不上我这样男人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
“你说,爱上女朋友的妹妹这样滑稽怪诞而又老土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这样一个优秀成功的男人身上?”
这下,袁岂凉不再执着于他的小撞球,这话过后,他的眉毛几乎是立即拧深了一圈。方才一纵便逝的精光重新回到脑海里:伍丘实不爱卓理的姐姐,卓理没办法面对她姐姐……所以,原因是这样……这样简单而又俗套。
转了个身,袁岂凉站起身,倚在大撞球桌的边沿,凝眉正视伍丘实的方向,静静等待着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可惜的是,伍丘实接下来却不开口了。
这个包厢里灯光亮的刺眼,大音箱里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伍丘实喜欢听没有人唱歌的曲子。包厢里各种益智、休闲类器具整齐而又美观的摆放在室内,沙发是乳白色绒毛质地,伍丘实躺在上面,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而又可爱。
袁岂凉这样盯着他,他的脸却连抬也没抬,眼睛依旧是闭着,很闲适的从小桌边端起红酒,浅泯浅酌。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又孩子气的自顾笑了起来。
这个场景,如果任何一个人闯入,一定会认为:这俩男人,关系不一般。
“什么时候的事?”袁岂凉耐不住这样的沉默,率先开问。
“袁大律师……你能……把灯关了么?”
袁岂凉起身,关灯。
方才还大亮的房间瞬间静谧暗沉下来,只有伍丘实桌旁的笔记本电脑和音乐播放器处还飘着星点的光。袁岂凉在一个软皮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很安静地等着伍丘实把话说完。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笔记本电脑的光线射在伍丘实握着红酒杯的修长手指上,袁岂凉看着他把红酒送入口,“我好像从没有对一个女人印象这么深刻……”
袁岂凉不受控的心一凛,他最讨厌听伍丘实讲述他的恋情史,最讨厌他提到他生命中的女人,可是,这一次,伍丘实嘴里的那个女人……是卓理,所以,他很认真的听。
原来,有第二个人发现她的美好……或许……还有第三个……他很想很想知道,在别的男人眼里,她是怎样。
“……你绝不了解……我甚至记得第一面时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她假装自己很内涵的样子……她喝红酒的样子……”
伍丘实完全沉浸到径自的回忆里,全然没有看到黑暗处的袁岂凉拳头收紧。
“我真他妈肉麻。”
夜,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它能消弭掉一个人所有的伪装,它能让人无条件信任它,无条件的在它面前毫无保留。黑,是一个神奇的颜色,正是在这样的颜色里,无论你睁眼闭眼与否,你都能在它本来的色度上看到更多的颜色更炫目的情景……伍丘实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断断续续的……在袁岂凉面前交代着他和卓理的一切……那些灿烂的,美好的,他为之怦然心动的小情节小场景……
“……我见过那女人拒绝人……”伍丘实把红酒喝完之后,又起身,摸黑在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哧’的一声拉开拉环,转头的一刹,在黑暗中捕捉到袁岂凉冷然的表情,勾了勾薄薄的唇角,“袁岂凉,这是你第一次听我谈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