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颓然、沮丧又绝望,琥珀色的眸子却是亮的,聂双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同样那么卑微地站在季橙面前,她记得自己那是对季橙说的话:“季橙,我看过美国拍的一部电影,叫《逃离克隆岛》。它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当你喜欢一样东西,闭上眼睛祈祷——不理你的那个人,就是上帝。”
不理你的那个人,就是上帝。
原来,你先爱上谁,谁便是你的上帝。
自己卑微的样子,即便现在想起来也同样刻骨铭心,正如此刻蒋小光同样卑微地面对自己,她不由得抓紧了蒋小光的手,在他的表情有诧异、恍然大悟又带些惊喜的转变瞬间,她听到自己对蒋小光说:“蒋小光同学,别哭了。还有,以后我们洗澡的时候,不许去澡堂找收费大妈胡闹。”
大学四年的生活,聂双和蒋小光的爱情,发展得还算顺利,几乎没有过一次争吵,蒋小光对待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百依百顺,让她的室友们觉得是一个传奇。
除了每年季橙寄给聂双的明信片到的那一天——两人在一起后,蒋小光逃了大半的课,班级的信由收发室送到班级信箱,再由班长分发给个人。
那留着平头的小个子班长每每看到聂双,便扯着嗓子喊,“聂双!澳大利亚寄来的明信片哎!”
纵是蒋小光再痴呆一点,也心知肚明是季橙,想问又不敢问,索性装作大方,假作不知。
聂双在他面前倒也不掩饰,拿过来夹在书里,他不问,她也不答。
整整四年,四张明信片。
像是四把利刃,插在蒋小光的心上,仿若只是一个疏忽,便会齐齐拔出来,血崩致死,斩断自己和聂双的所有。
如此忐忑不安一阵后,见聂双并无任何变化。他想,还好自己是在聂双身边的。
还好,聂双现在和自己是在一起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很快大学毕业。
聂双留在了燕城。蒋小光义无反顾地、没有任何悬念地作了同样的选择。
如果不是偶然间接到蒋小光的电话,聂双并没有觉得蒋小光为自己作出多么大的牺牲。一次在餐厅吃饭,蒋小光去洗手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聂双看是深圳的区号,担心有急事,便拿起来替他接听。殊不知电话是深圳的一家门户网站的人事经理打来的,询问蒋小光为什么会放弃去啊他们公司的工作机会。
“其实我们是很少在燕城招聘的,恰好去那里出差,就参加了校园招聘会。面试后对他的印象很好,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入职通知书发给他,居然得到的是拒绝。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
那是一家全国闻名的门户网站。聂双是在那一刻才知道蒋小光为自己拒绝了那么好的工作几乎。可是他从来都不说。
原来,有些人,都只善于做,并不善于说的。他对自己的爱,真的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 * *
白木珊大学毕业后,进了北京某著名的报社做文娱记者,每日里早出晚归,为了同竞争对手抢得第一手新闻,无数个夜晚跟着摄影记者蹲守在明星艺人们的住宅外,眯眼小睡一会儿都不敢,需时刻屏住呼吸,生怕一个疏忽,就此错过。
如此折腾了将近十个月,身体吃不消不说,倒把自己搞得成为了恶趣味专家,张口闭口某某歌星深夜同谁私会,某某女演员素颜外出像大妈……直到有一天某艺人的新闻发布会,东挤西挤终于蹿至前场的她没来得及擦脸上的汗,自报家门正欲提问时,艺人突然流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虽然只是瞬间,还是深深地刺激了她。
回去后跟主管领导谈话,好说歹说,找朋友疏通了关系,咬咬牙动用了自己半年多的工资,送了份重礼,终于在一个月后调入了文化部。自此专跑文化口,虽然写新闻稿辛苦些,尤其是文化强度和深度的挖掘上要求甚高,一篇稿件出来不知道浪费多少个脑细胞,但毕竟是白木珊喜欢的,且不用坐班,更不用熬夜,每周定期去报社转几圈,参加文化口的各类新闻发布会,隔三差五还有红包拿,总算是安定下来。
几年里,白木珊倒是一直单身的。
既然单身,想必也没什么牵绊,聂双曾经多次邀请白木珊来燕城,有这么多朋友,大家可以互相照应。北京压力那么大,房价高,生活、生活节奏快,哪里适合生存?尤其是空气远不如燕城好,绝大多数上班族买不起房,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病,甚至很多人在环境极为恶劣的平房租住,十分没有安全感。报纸上不是经常报道吗?有很多年轻人,选择了家乡所在地的省会城市或者二级城市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