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远拿着拐杖的那只手微微有点发抖。
我很想哭,却很努力地做出嘲笑的表情:“我曾经想,我不要你知道舒芸变心了,因为你一定会很难过,会很心痛。姜城远,我宁可看你活在你的世界里面,把所有的伤痛都交给时间去温柔地抚平,我想保护你的梦!”
我说着,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我用指尖擦了擦,继续说:“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那么努力想获得你的原谅,想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的心软,原来……都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这次……我得到的是这样一双手,下一次……我还会得到什么?姜城远,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虽然以前我跟别人、也跟自己说过很多次,我已经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抱希望了,我会远离你,会忘记你,走出我们的那段过去……但是,每一次我都做不到。我发现我只要一看到你,甚至一想到你,还是会心动……也会心痛……我始终心存侥幸,期待有朝一日能感动你,而你也能再接受我……”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姜城远,我现在真的好痛好痛!手很痛,心里更痛!我痛得都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所以,我放弃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我,死心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
我一直犹豫着,一直舍不得说的话,一次性,全都说出来了。
说完的那一刻,夜更黑了,连路灯好像也暗了不少。
姜城远低着头抚弄着他的拐杖,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嘴角还上扬勾起,故意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说完之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在震裂,在塌陷,在崩溃如一盘散沙。我忽然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多停留一秒,我一转身就跑了。我跑得很急很快,就像一个逃兵,陷于千军万马的追捕,狼狈地亡命而去。
我看见前面开来了一辆空车,立刻招手拦住,一坐上车就喊司机快开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突然又愣住了。
去哪里呢?回酒店吗?可我不想回去。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一躲。我说:“随便吧,计价器到一百的时候就停。”司机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看我。车子开动了,我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姜城远还站在那里,如伞状洒开的路灯照着他,周围的景物仿佛都黑了,只有他和那束光。
车子越开越远,他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冲他挥了挥手,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还是对他说了一声:“姜城远,再见了。”
我靠着车窗,两眼无神地盯着某个地方,我什么也看不见,窗外的一切都是黑暗的。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出租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司机说他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他指着计价器问:“一百了,还兜吗?”
我往窗外看了看:“这是哪儿?”
司机说:“前面是晚景养老院,左边有老罐头厂,这里挺偏僻的,要不我再兜回市中心吧?”
我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好心地说:“你倒着走一点有通宵87路的公交站,打不到车的话,坐公交车也行。一个女孩子,夜晚注意点。”
我付了钱,对司机道了谢,下车愣愣地站着,左右看了看。
这条路,我跟姜城远曾经并肩走过,那时的我们步伐轻快,说话都带着笑,走在这样一条寻常的街道,风景却似乎那么的不寻常。我还说要带他去吃老邹家的大排档,可是那次老邹没有开铺做生意,后来我们走错了路,就走到了晚景养老院。养老院旁边的空地晒了很多床单,我在那里给他讲了我童年的故事。
他牵了我的手。而我拥抱了他。
我悄悄地在心里许愿,我想拥有一个家,而那个家的男主人我希望是他。然而,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到如今房屋街巷依旧,人却只有我一个了。
我一个人慢慢地朝着晚景院的方向走,很巧的是,那边的空地也像那天一样,晒了很多的床单。
我停在那片空地前。
左起,数一二三四,第四行。我走进去,走到尾,转过身,慢慢地坐下去,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
然后,我向后一仰,躺了下去,身体摆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肚子上,躺着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望着望着,觉得眼睛有点酸,就闭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附近有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又不确定。我想起身去看看,忽然听见喵呜一声,原来是一只雪白的猫跑了过来,还在我的脚上轻轻踩了一下,然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周围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