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就是这样,虽然爱忘事,但每天都过得快活。倒也奇怪,好事比谁都记得清楚,那些不愉快的过了就忘了。你看上次阿菲来得时候才十二三岁,眼下都要出嫁了,我瞧着模样都变了许多,她竟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四太太笑道:“就因为这样,她才越活越年轻。”
这倒是实话,潘老太太已七十多岁的人了,虽然忘性大,也有些老眼昏花,却面色红润,牙齿才脱落了小部分,笑起来的时候仍旧是一口漂亮的牙齿。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明菲就想去瞧瞧芸兰,姨太太晓得她和芸兰谈得来,便让潘三奶奶带着她们去。芸兰的祖父和潘姨父的父亲是兄弟,芸兰的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室,尚未生的一子半女,父亲便也因病去世,继母闹着改嫁了,潘老太太就把这唯一的血脉接来身边养着。从潘家族里选了个孩子过继,才不至于芸兰嫁了,没人给父母上香祭祀。
明菲提到芸兰,四太太倒也想起那个孩子,姨太太笑道:“那孩子如今愈发懂事用功了,倒比族里其他孩子强,虽然上一次闹春名落孙山,到底年纪小,又是首次下场,后年闹春我看着无论如何都能拿下。即便火候不够,那孩子瞧着也非池中之物。”
四太太听了很惊讶,“我记得那孩子比我们贤哥还小一岁。”
姨太太点点头:“真正是应了那句俗语,青出于蓝胜于蓝,现在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不错。就像徐家那个孩子,生母没了,小小年纪就掌管了家里大半的生意,他父亲现在是愈发的什么都不管了,家里的事儿交给了小的那个,外面的就慢慢交给他了……”
“这一次我们半路上还遇见了那孩子……”
“我晓得,妹丈不就是跟着他一块进京的么?他回来第二天就来给我请安。隔天他那个继母就来向我打听你身边的十三……”
四太太微微蹙眉,姨太太焕然大悟:“莫非那孩子见过十三?”
当时虽然同行了一天,但男女大防,其实并没有碰面。四太太摇摇头:“并没见过,当时在船上,后来去了秦姐姐府上。我看他说话虽有些油腔滑调的,为人倒也十分懂礼。”
“是啊,那孩子办事很叫人放心。他家既有这个意思,十三又没定下亲事,你不如考虑考虑?”
四太太想也没想就笑道:“十三的亲事,我心里已有了人选……”
遂将楚云飞说给姨太太听,姨太太蹙着眉头叹道:“虽然你和他母亲有交情,可他们的家情况……你去了一趟,你自然知道,云飞的叔叔婶婶,如狼似虎的。旧年我也多事想帮一把,结果反而弄得我左右不是。倒不是那孩子不好,实在是他们孤儿寡母难敌四面虎狼……知情的还好,若是不知情的,稍稍派人去打听一二,也不敢把自家的女儿嫁过去。况且,他们家不上不下的……”
楚家若说是暴发户,眼下看起来也不恰当,但论起别的,到底根基浅。
说着话到了姨太太的正屋,大丫头正在收拾屋里,见案牍上放着一封信,出来询问姨太太。姨太太才想起是上午见楚云飞时,楚云飞送来的,不觉蹙着眉头问四太太:“难道是你和楚夫人已经说好了,要请我做媒人?”
四太太笑而不语,姨太太当即拆了信,果然是楚夫人的手笔,也果然是央求她做媒的事,又笑着把信拿给四太太看。嗔怪道:“既然你们看对眼了,还找我做什么?白白叫我拿一份红包?”
四太太放下信件,看了看周围,姨太太便将屋里的人支推出去,单留了顾妈妈在屋里。四太太迟疑再三,才道:“其实,我并没有当即就应了秦姐……”
将明玉被诬陷的事儿一句一句慢慢道来,姨太太听了脸色大变:“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四太太正色道:“十三在家里住在我屋子后面,她从小就稳重踏实,倒不是我偏袒她,后来小七自己也认了……”
姨太太是过来人,那里不晓得女孩儿声誉何其重要,不觉想到明玉那粉雕玉琢的模样,虽没见过明珍,却也被气得不轻:“那孩子也忒狠毒了些,到底是堂姊妹,难道有天大的仇恨不成?”
四太太垂下眼帘,姨太太叹了一声,半晌才道:“这样说来,徐家是不能够了,虽然徐家是商户,到底是这京都富足的大户,又与宫里沾亲带故,没人敢小瞧了他家。云飞那孩子晓得此事又自己点了头,倒是个有眼光的,十三这孩子真不能小瞧了去。发生了这样事儿,能挺过来就罢了,还处处为他人着想……想必她也明白,如果将实话告诉了楚夫人,这门亲事未必做得成,而若是换了别人,未必能有云飞的眼光,眼下嫁了,以后还不知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