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的话还没说完,见明珍已气得头生青烟,张了张嘴想说大爷的难处,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明珍却瞧见两个婆子目光闪烁,顺了顺心头的气,平静地问:“如今你们大爷在什么地方?”
婆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言,明珍随手抓起搁在榻桌上的茶壶,婆子见势不妙,才忙道:“大爷还在哪儿吃酒,也没叫姑娘,只怕这会子已吃得醉醺醺了。这会子那条街还没热闹起来,大爷身边也没带小子,大奶奶还是先派人去把大爷弄回来吧,没得老爷晓得了,又要生气。”
明珍冷哼一声:“如今全家都在守孝,他竟做出这样的事体,我管不了他,去告诉老爷!”
婆子一急,又道:“只怕老爷再发一次脾气,大爷可就真废了!”
明珍在气头上倒也没细想这话,气道:“他如今不是废人,却还不如个废人,至少废人不会给家里添乱,不会做出这般雪上加霜的事体!”
他是孙子辈的,祖父的孝也守过了。从刑狱司回来才多久?就忘了自个儿当初是如何获罪入狱!
这两日,王老爷虽不出门,却也在想法子替王志远谋将功抵罪的事,毕竟外头的风声好些了。他不检点些,反……明珍越想越气,朝身边的大丫头道:“去告诉老爷,这会子老爷应该在书房,我的脸皮再厚,该丢的脸也丢尽了!不让老爷管束着他,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没想到两个婆子却不约而同拦住就要出去的大丫头,顾不得明珍正在气头上,其中一个婆子走过来低声朝明珍说了几句。明珍听得却愣住,婆子怕她受不住发脾气,暗暗地朝后让了两步。
明珍惊愣之后,却也将信将疑,问两个婆子:“此话当真?”
两个婆子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另一个婆子踌躇着又道:“前儿大爷晚上出去,之后,老爷吩咐了叫家里上下都盯着大爷,今儿大爷从后门出去,恰好奴婢两个那会子在后门。奶奶也晓得,奴婢们人微言轻,本来还想劝大爷几句,结果大爷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奴婢两个一路追着去,结果就发现大爷去了北街……后来奴婢两个厚着脸皮从后门进去,正好听见两个姑娘在议论说大爷中看不中用……”
明珍虽吃惊,可想想王志远从刑狱司回来后,就夜夜歇在书房。那没脸的狐媚子李姨娘还巴巴地往上凑了几回,一个月前,那李姨娘不死心半夜三更又去了,却被王志远一脚踹出书房,把额头都磕破了,这些日子才安分下来。
王志远虽没来明珍的正屋,却也从来没有踏进其他人屋里,以为他真的受到了教训,那知过了年,瘟疫的风头退下去,他竟晚上趁人不备出府,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回来。原来,他已经……明珍顿觉心冷了半截。
婆子见她没发脾气,迟疑着道:“许是上回被文大人撞了个正着,唬破了胆儿,大爷难以启齿,因此瞒着大伙儿。只是烟花之地,人多口杂,万一里面的姑娘说漏了嘴,传开了大爷以后还有脸出门么?”
明珍心里一团乱麻,后面的话根本没心思听进去,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娟子。过了半晌,喃喃问道:“可有法子医治?”
另一个婆子想了想道:“大爷唬破了胆儿,等缓过说不定就没事了,可老爷若再打他,他愈发没胆。奶奶还是快些打发两个小子去把大爷弄回来,若传开了,大爷自暴自弃就更没得救了!”
明珍心里乱,根本没法子冷静下来,听婆子说的有道理,就忙点头,吩咐大丫头去找两个机灵的小子。屋里众人见明珍这般,也都只留意两个婆子说话,却没留意到外头窗户底下有人。
李姨娘养了一个月的病,额头上的伤疤早就好了,只是那天晚上的事,王家上下没有不知,因此这些日子才借着养病一直待在屋里,连王夫人哪儿也没去。横竖王夫人已口不能言,一开始说熬不过去岁冬天,如今虽熬过来,眼看着也是没多少日子的活头,根本不能为她所依仗。
她心知王志远对她已失去兴趣,可王志远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谁也说不准,她已是王志远的小老婆,倘或王志远被处死,她一无所出,可以放出去。可放出去又如何?她年纪也大了,非清白之身,就算放出去也不晓得会配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如趁着王志远回来,赶紧生个儿子,若明珍生的那个没了,她的儿子就有可能是王家的独苗,以后王家的一切还不是她的?因此她才厚着脸皮往上贴。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跟着王志远可能这辈子都生不出王志远的儿子!
李姨娘的脸色当即一片雪白,好半晌才缓过来,喃喃道:“他把我推开,原来是因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