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瞪了她一眼,这话顺着风吹到张夫人耳边,张夫人摇了摇头,就连她身边的嬷嬷也忍不住好笑道:“这位十四小姐也忒没……”
“脑子”这两个字在嘴边滑了一圈到底咽下去了,改口道:“等她吃了亏,她就晓得了。”
张夫人到了思德堂,一进屋就瞧见明菲、明玉、明芳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账本、算盘笔墨等物,都认认真真地低着头对账。四太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姊妹,丫头们都去了别处,屋里只有香莲服侍,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一两声拨算盘的声音。
张夫人的目光不由得就落在明玉身上,一头乌黑油亮的发丝随意挽了个簪儿,戴着一只寻常赤银缠丝点翠簪,穿着蜜合色的家常服外面套了一件对襟葡萄紫夹层褙子,纤细的身形,姣好的容貌,安静从容的端坐着。
同样的事,她不知道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其他人会如何,但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想她定然是熬不下去的。前途渺茫,她还能这样平静,不吵不闹,默默地忍受一切……
从前只觉她懂事、稳重、性子温顺的有些怯懦。如今看她好比一朵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虽风雨浸蚀,仍开得骄傲,浑身都透着一股倔强的坚韧,叫人叹服。
张夫人暗暗地叹了口气,四太太见她忙起身相迎,也惊动了正在对账的三姊妹。三人过来见礼,张夫人笑着点头,四太太便拉着她去临窗的榻上坐下。
明菲接了香莲到来的茶水,亲自送到张夫人手里,趁机笑着问:“表姑妈和老太太都说了什么?”
大伙都知道陈老太太托了张夫人给明玉相看婚事,这样问自然也是想打听婚事的进展。张夫人又看了一眼微微垂着头的明玉,嗔怪地瞪着明菲道:“我们说话,难道都要告知你?”
明菲俏皮地吞吞舌头,也不由得看了明玉一眼,心知张夫人不说那就还没结果,也就不多问了。
张夫人就和四太太说起话来:“你呀,自个儿钻进了钱眼里就罢了,孩子们还小,怎么就开始学这些?”
四太太的嫁妆也丰厚,但四老爷是没什么进账的,也不会打理庶务。四太太本不屑开铺子做买卖,只是后来四老爷左一个妾,右一个妾,什么也不做花费却不小,分来的那些田产地产勉强够平常开支罢了。儿子娶妻,女儿出嫁,这些钱就是挤也挤不出来,后来才开始用手头余钱开铺子做买卖。
四老爷还因此嫌弃她满身铜臭,偏爱一个略通诗书的妾侍,殊不知当年的四太太,琴棋书画哪样不擅长?
四太太早已看开,张夫人这样说也没半点不自在,笑道:“我教她们这些未必就没有用,女主内男主外,总要管些账的。”
张夫人点着头道:“是啊,多学些本事,总是没坏处的。以后她们就是嫁了人,到了婆家自己有本事开铺子做些小本买卖,手里有余钱……”
张夫人的丈夫算是个斯文商人,喜读书但并未走仕途之路,张夫人本来不会做生意,但看了这些年也看得差不多,明菲趁机便讨教生意经。张夫人笑骂一句“机灵鬼”,却明白明菲是不想谈嫁人这事惹明玉难过,便认认真真地讲起来,三人虽也听四太太说过一些,不过张夫人每说一事便要举个活生生的例子做对比。因此听起来十分有趣,也受益颇深。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喜滋滋跑进来,“太太,六爷回来了!”
张夫人正好说完,三个人还在琢磨,听见婆子的话,都惊喜地抬起头。
四太太眼角带笑,吩咐道:“先叫他进来见见表姑妈。”
张夫人忙道:“先去见老太太吧,你将我当做客人,我却没将自个儿当做客人。”
看时辰已快正午,六爷回来自然是在这边吃饭,四太太略迟疑便点头,婆子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瞧见外面几个婆子提着四五个包袱走来,有些装着衣裳,有些分明装着书本。跟着陈明贤的小厮阿沐率先走进来,恭恭敬敬朝四太太打了个千儿:“给太太请安。”
明菲看着那些包袱,又惊又疑又喜:“六哥这次回来不去书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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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得失(4)
阿沐笑着点了点头,张夫人疑道:“怎么不去了?不是说孔先生来了么?”
四太太笑道:“孔先生两天前就走了。”
孔先生原就不是陈明贤就读那个书院的先生,他走不走与陈明贤回不回来到底关系不大。可陈明贤要后年才下场过春闱,他把所有的东西搬回来,难道是打算明年只在家里温习课业备考?
明菲满头雾水,望着同样惊疑的明玉,四太太又和阿沐说起话来,让婆子将被褥、衣物等拿去浆洗,其他的送回陈明贤的屋里,打赏了阿沐一吊钱便放了他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