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谦虚道:“我也不过跟着先生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能认得字就不错了,我们家几个媳妇里头,也只有二弟妹识字。”
虽然才来杨家,就昨儿所见,显然是杨二奶奶管着家里的琐事,杨大奶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细想,已到了杨家书房,却没想到没闻着书的味道,反而是浓浓的药味儿,好似有人在这里煎药似的。
书房里传来杨夫人婉转的劝导声:“老爷不肯吃药,病又如何好得起来?”
紧接着就传来一道老年男人说话声:“没病吃什么药?!”
“老爷可病糊涂了,前儿大夫是如何交代的?您当时还答应大夫,会按时吃药,这才吃了两天,您觉得好些了,又不吃……可要我们怎么样?”
说着竟嘤嘤地哭起来。
大家伙停在外头,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左右看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竟半个人影子也没见着。
站在明玉身边的杨大奶奶蹙着眉头低声叹道:“老爷又闹起来了。”
因杨大奶奶、杨二奶奶在,王福不好进来,就留在外头等通报。夏老已是个老头子,倒不必忌讳。但却没听王福说杨老爷病了的事,果真病了,定然要告诉她们,就算是来办正事,也要带上礼品。
杨老爷说话声苍老,却中气十足,听起来就不想病了的人。不用说,这必然是做得一场戏。
既然如此,就耐心等吧。
大抵杨二奶奶也觉得这戏做得不大好,关键是杨老爷本人不配合,咳嗽一声,就有丫头朝虚掩着门的书房走去。不多时里头就安静下来,杨夫人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讪讪的笑,道:“让妹子看笑话了。”
秦氏却有几分紧张,忙问:“杨老爷病的怎么样了?”
杨夫人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前几日觉得头重脚轻,想来也是这几年不将养的缘故。他又不年轻了,比不得年轻人,小病小痛不吃药自个儿也能好。”
说着,又拭了拭眼角,请秦氏进屋。
到了书房,就瞧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身形偏瘦,约莫六十多岁的人端坐在案牍后面的椅子上。案牍上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散发苦味的药。
杨老爷不像想象中,透着商人的精明。换句话说,杨大爷长得很像杨老爷,只是杨大爷岁数不大,身形健壮,杨老爷瘦,看起来却没有闻声那种威严,忠厚中显得特别慈眉善目。
他比楚云飞的父亲年长十几岁,当初两人以兄弟相称,这会子见了秦氏,就起身拱手称呼了一声“弟妹”。
秦氏还了一礼,明玉又见了礼,杨老爷就请秦氏坐下。
杨夫人却走到杨老爷跟前,端起药碗,用勺子搅拌了几下,顿时更浓的药味儿散发出来,满屋子都是。杨夫人舀了一点儿试了试,送到杨老爷跟前,温声劝道:“这是最后一剂药了,老爷好歹吃了。”
杨老爷拗不过她,屋里又这么多人,接了去一股脑儿灌下去。杨夫人松了口气,忙叫服侍的端了茶,亲自服侍杨老爷漱了口,又送了一碗茶到杨老爷手里,这才从案牍后出来,走到秦氏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明玉打量起屋子来,不算宽敞,除了门的这一边,其他地方都摆着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籍。案牍摆在南墙方向,上面也整整齐齐放着十来本书。右边摆着笔架,从大到小十来只笔放得整整齐齐。虽然书房不大,但书真正不少,明玉还发现就近的书架上,放着几本难寻的孤本。
这样的孤本,陈老太太都格外仔细地收着,杨老爷却随意摆在外头。
杨老爷吃了几口茶,就说起正事。真如王福所说,杨老爷很干脆,当面将那三处庄子的地契拿了出来。干脆的让杨夫人眼梢都抽了几抽,脸上的笑容愈发有些勉强。杨大奶奶、杨二奶奶的视线从杨老爷拿出地契后,就没移开过。
杨老爷道:“晓得弟妹决意要回南京,在王管事离开后,我寻了另外两位东家,怕有个什么变故,就先把两处庄子买回来了。”
夏老从杨老爷哪里接了地契,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送到秦氏跟前。
杨老爷又道:“弟妹看看吧。”
地契是新的,上面的字是规规矩矩的小楷和中楷,和一般地契没什么差别,唯一少的就是官府的红印章。
秦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感激的话已不晓得该如何说。杨老爷又说到他保住的这一处庄子上的事,虽然过了这么过年,但却仍旧是楚家原来的管事管理,也就是夏老一家。
听到这里,明玉心中满是感慨。楚家搬去直估,也跟了一些下人去。然而,秦氏和楚云飞身边却没有一个留了下来。就连公爹留下的庄子,也没有一处是自己人打理。杨家其他人如何不提,但杨老爷……保住夏老一家,只怕也费了不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