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太好了!”奕宁连忙跑过去,趴在玻璃窗上,望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儿,喜悦的眼泪涌出眼眶,“淘淘,加油!一定要撑住。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天空的那片鱼肚白已经完全消失,代替它的是一片橙色的彩霞。朝阳冉冉升起,没多久就跳出地平线,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仿佛长长的流水,从万里长空倾泻而下,霎时间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纱。
时宇将手放在水龙头感应器下,捧起水,冲洗着脸,想让自己清醒点。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周起暄三个字。
他快步走到医院门口,看着急匆匆跑来的周起暄,怒不可遏地握紧拳头,对着他的脸,用力挥舞过去。
周起暄顾不得脸上的伤痛,神色慌张地问时宇,淘淘她现在怎么样了。
时宇愤愤地斥责着:“起暄,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两天,我们差点把S市掀翻天了,你究竟躲到哪去?”
周起暄一愣,他就在家里啊,刚刚醒过来,就狂奔而来。他心如火焚地抓着时宇的手腕,颤不成声道:“快!快点把我的骨髓抽出来给淘淘!”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声音在周起暄的心中回荡,如同一块巨石在胸腔撞击,撞击得五脏六腑几乎要开裂。他浑身冰凉地跌坐在地上,呆滞茫然地望着虚空处,两行热泪顷刻间划过他的脸颊。不一会儿,他目光沉痛地爬了起来,迈大步往里面走去。
时宇知道他想干什么,飞身过去,把他扑倒,招来两位保安,牢牢地把他按住,强行拽到一旁的休息室,锁上门。
周起暄用力地锤打着铁门,大声哭喊着:“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女儿!我的女儿!”
时宇捞起一拳,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他的肚子上。见周起暄吃痛倒下,时宇将十指插|入头发里,也哭了出来,“你现在去,曹家人一定会杀了你的。起暄,你为什么临时反悔,拒绝捐赠呢?”
周起暄痛不欲生,沙哑着声音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反悔了?为了淘淘,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又怎么会反悔?”
“可苏恬打电话给纪医生,说你要退出捐赠。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时宇明白了,是谁暗地里策划了这场医疗危机。他的心顿时全凉了。
事情要从捐赠的那一天说起。周起暄在医院接到儿子的电话,周振昊哭着告诉他,妈妈晕倒了,家里又没有其他人。他打了急救电话,还是放心不下,见时间还来得及,便匆匆打的回去。刚抱起倒在地上的苏恬,全身如遭电击,眼前一黑,便倒地不起。醒来时,就已经是第三天了。
半响,空荡荡的房间传出了周起暄的痛哭声。
周起暄用双手牢牢地按住快要爆炸的脑袋,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他还没好好弥补对淘淘的亏欠,却又莫名其妙地犯下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过错。“淘淘,是爸爸害了你,爸爸真该下地狱!”
“淘淘还活着。她等不及你,接受了另一个人的骨髓。”时宇认识周起暄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的伤心欲绝,连忙说道。
“你他妈的能别说一半话吗?”周起暄笑的比哭还难看,紧拽着时宇的胳膊,心急火燎地问:“那手术成功了吗?”
时宇侧过身,瞧着窗檐上的一盆仙人掌,叹了口气,“纪医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私下跟我说,手术没有及时进行,结果不容乐观。现在大家都在等,关键是今晚淘淘能不能醒过来。”
时宇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周起暄身心俱冷。他如同一尊石雕,靠在墙角,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眠不休,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最后的通牒。
赤艳的夕阳,在时间的催促下,慢慢褪色,渐渐逝去。夜幕再次降临人间。周起暄推掉时宇递来的盒饭,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两眼如黑水沼泽毫无生气,双唇似糊墙白纸不见血色。此时的他只觉得胸口闷痛难耐,像是被钝刀一次次的磨砺,却是痛得流不出血,也滴不出泪。
没多久,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嚣叫声,担架床的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医护人员凌乱的脚步声,病患家属的哭闹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越发清晰地闯入他的耳里。医院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压抑沉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周起暄从不否认,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颗腐朽浑浊的心。他憎恨别人喊他周公子。仿若周公子这三个字,硬生生地给他套上了无形的枷锁。他要恭谦有礼,他要正直善良,他要随时克制住自己的行为,而唯独对那个女人,他展示了不为人知的自私、薄情和冷酷。他恨她,怨她,却也把她深深地刻进了心里最隐蔽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