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去做笔录,回店里已经十点多。
洪喜的嘴角和额头一上一下贴了两片创可贴,十分滑稽。他一边摸着嘴角,疼得龇牙咧嘴的,一面调侃道:“跟我一起坐过警车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他挑挑眉毛,“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做了陈浩南女人的幸福感?”
“靠,神经病啊,”我骂,“谁要做陈浩南的女人,天天担惊受怕的。我宁可嫁农民,想吃什么就种什么,不打农药的蔬菜水果,吃着也放心。”
“真的假的?”他噘着嘴,像是真的生气了,“难怪大家都说你身上有一种柴火妞的独特气质。行,你要想嫁给农民,那我就去当农民。以后请callme农民喜。”
“……滚!”
“哎呀,不要打头,真的很疼。”
闹到十一点多,总算把祖宗请走。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Noah,不,湛澈(离开了演播大厅,我更喜欢叫他的中文名字湛澈)像是算准了我店里没有旁人,即将关店门时,不差一分一秒地赶到。
“今天真是没吃的,晚上有点事,什么都没做,要不你改天……”
为什么那么多人说,要想得到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说得好像女人就应该成为保姆,天天待在家中伺候男人吃饭就行了。
因此十分不满,看他时不自觉地有点嫌恶。
他当然感觉到了,仍不管不顾没皮没脸地闯进来,直接躺在沙发上:“没吃的,来点喝的,也行。”
正攒着胆子,想把他拎出去,想起白天如意讲起他的经历,竟生了恻隐之心。
罢罢罢,那就赏点酒给他。
冰箱里存货很多,我正要拿,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是如意的微信。
如意:睡了吗?
我:没,咋了?
如意:电话说。
“孕妇姐,你怎么还不睡?我跟你讲,你男神……”说到一半我陡然停下,电话那端的如意,似乎在哭。哭声低而压抑,抽抽搭搭的。
自我有记忆,便没见过她哭。奶奶去世时她也只是咬紧牙一声不吭,闷在被子里谁都不理。
她表达悲伤的方式一向如此。
“如意,怎么了?潘羿呢?”我担心胎儿出了什么问题,“是肚子疼吗?你别急。哦哦哦,对,先打120,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别怕。”
湛澈也愣住,紧张地看着我。
“……胎儿,没……事。”
“哦,”还好,我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不是胎儿,难道是……潘羿?他怎么着你了?”
被我猜到,那哭声更委屈,接着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换鞋,然后“嗒”的一声,如意说:“等我下。”
大概过了两分钟,电话中传来如意撕心裂肺的哭声:“呜呜呜呜呜……”
莫非刚才低声哭,是因为在卫生间关着门?
她不想让潘羿知道?
现在的声音很空阔,像是到了室外。
这么晚,她要去哪?
我急得转圈:“如意,到底怎么了,快点告诉我!”
过了很久很久。
如意说:“姐,潘羿,潘羿他……居然出去找……”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她咬牙挤出的两个字,“……小姐。”
呵呵。
听到坏消息,人的防御本能,是否认。
可是此刻,我叹息一声,在心里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嘴不对心地,我问:“如意,你确定吗?也许……也许是误会呢。”
“刚才我用他手机查购物链接,看到两人的聊天记录,那个小姐还发了他熟睡的……裸照。”
这个王八蛋。
“他知道你知道了吗?"我当机立断,“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在我家楼下……你不用来。”她说,“我不想走,只是,只是,心里难受。”
“我知道,如意,你想哭就哭出来,我在。”
电话那端的她放声大哭,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即便我没有开着扬声器,音量仍是大,顾不得湛澈狐疑的神色,心中某个位置阵阵抽痛。
“……他睡了,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姐,”嘶哑的声音在寒冷的夜空里越发让我觉得悲凉,“如果只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还可以跟他哭一哭,闹一闹。可事情已经这样确凿,看照片我就知道是真的,连问我都不敢问。”
这真是女人的悲哀。
是的,知道事情没那么严重,还可以闹一闹。